顧以霄莞爾,“後宮的事我不太了解,不過這些年方家人才輩出,其家族子弟就占據了新帝小半個朝堂,其中工部侍郎和禮部侍郎還是我的忘年筆友。”


    季曉夢不太清楚朝堂上的人員,恍然道,“難怪雅貴妃被廢在冷宮還能過得那麽好。”


    她手上得來的打賞大多都是方雅純的。


    可惜前朝插手不了後宮事物,“受害人”淑婷公主如今還在宮裏,新帝也不可能違逆先帝旨意,頂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送些東西進冷宮。


    季曉夢腳尖轉了彎,正麵看著顧以霄,“你是什麽身份?”


    顧以霄斟酌道,“我…或許是下一個新科會員?”


    “下次我希望能聽到你把或許兩個字去掉。”


    季曉夢深唿吸一口氣,拉迴正事。


    “如你們所說,我外祖父林生原搭上了太後的線,為了奪運,故意折辱我和我娘以及我的妹妹,但我總覺得這不像是太後的手段。”


    顧以霄頷首,“破綻百出,手段粗淺,不夠精細。連我兩位哥哥都能查到趙家主家是和靖親王,別人肯定也能聯想到太後身上。”


    如果是他來做,他絕對不會讓自己人來參與這種事,中間必得安排幾波人,哪怕多費些周折,也得盡力撇清關係。


    季之玥沒有顧以霄想那麽多,她甚至有點聽不懂他們的人話。


    腦袋一歪,看了眼天,“戌時過半了,你們不困嗎?”


    還走不走了?要不換個地方聊?這鬼屋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等等。季之玥側過頭,死盯著大門,“有人來了。”


    隨手往地上扔了個番薯,沒一會兒番薯就變成了人,不僅和前麵毀容的季曉夢長得一模一樣,連纏臉的血紗布都如出一轍。


    看得季曉夢都想上手去摸摸。


    “走了。”季之玥一手拉一個,往牆撞去。


    季曉夢忍著沒掙紮,閉上眼睛,任由對方拉著她撞牆。


    再次睜開眼,就看到前方有一個太監拉著個太醫過來。


    門推開,太醫被拉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小太監一邊道歉一邊催促,“哎喲,這臉怎麽全是血,張太醫,快,趕緊看看。”


    張太醫摸鼻息,摸脖子,掀眼皮,搭脈搏,又俯下身聽心跳,最後搖搖頭,“已經去了。”


    季曉夢站在窗口,將裏頭的情況看在眼裏。


    這種時候,有誰還會來救她?


    季曉夢轉過頭,開口無聲,隻用嘴形示意,“我能說話嗎?”


    目光對上季曉夢那雙漂亮的眼睛,季之玥眨巴眨巴眼。


    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記憶畫麵,讓她本能地湊過去親了親對方的臉頰。


    “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季曉夢斜長嫵媚的杏眼微微上撩,原先皮笑肉不笑的臉上,那沉寂如死灰般的眼眸仿佛複燃那般明亮。


    她踮腳,捧著季之玥的臉,狠狠親了一口迴去。


    季之玥笑了笑,露出兩個小虎牙,很是乖巧,“可以說的。”


    季曉夢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隱身時間多久?我想跟上去看看。”


    她指了指那個一出門就跟太醫‘分道揚鑣’的小太監。


    “兩刻鍾。你也可以牽著我的手,這樣能一直隱身。”季之玥伸出左手,右手則依舊緊緊拉著顧以霄。


    季曉夢搭上她的手,三人緊隨太監往一條熟悉的宮道走去。


    季之玥偶爾迴眸看一眼她們走過的宮路。


    延綿不見盡頭,一如既往的壓抑。


    養心殿。


    季之玥沒想到兜兜轉轉,又迴到了這裏。


    步入殿內。


    皇帝端坐在黑金刻龍紋紫檀椅上,二十二的年紀,老成持重,劍眉鷹鼻,斜長的丹鳳眼,銳利而深邃。


    旁邊站著總管太監王公公,底下跪著兩個太監,正在進行無要事便一月一次的迴稟。


    “這月方家私底下讓人去了冷宮四迴,多是送些吃食蠟燭衣裳,每迴都是放下就走,並沒有和庶人方氏多聊。”


    “鍾粹宮齊嬪娘娘最近在苦練琴藝,隻有初一十五向皇後請安的時候才出宮門。”


    “延禧宮許貴人偷偷讓林太醫外帶秘藥,欲在下個月懷上龍嗣,另外許貴人還讓林太醫給她找來了大量能使女子不孕的寒涼藥物,林太醫收了銀票,那些藥物連同禁秘藥也在大前天送到了許貴人手上。”


    “皇後娘娘一心養胎,宮務大多落在莊妃與榮妃手裏,隻偶爾從旁協助。近日皇後娘娘還托宮外人找了兩個奶娘和兩個接生婆。”


    “莊妃娘娘於幾月前調冷宮灑掃宮女進鹹福宮,並下令鹹福宮上下所有人都不許給她好臉色,且人人都可以使喚她幹活,那宮女今夜被杖責,後又…又被毀了臉。”


    聽到這,皇帝隨口問道:“宮規裏有毀容的刑罰?”


    王公公躬身答道:“皇上記性好,確實沒有這條宮規。”


    皇帝冷哼一聲,“那宮女在冷宮還能跑進六宮衝撞莊嬪不成?她犯的什麽錯?”


    莊嬪?這是直接降位了呀,王公公的腰不禁又彎了兩個度,“據奴才所知,那宮女除了樣貌極好外,並無過錯。”


    皇帝站了起來,目光冷淡地朝底下的小太監看去。


    八尺八的身量,配上那身金黃龍紋的袍子,震懾力十足。


    他走下來兩步,手間垂落的翡翠手持,微微搖晃,“幾月前?怎麽現在才說?”


    頂著皇帝的低氣壓,迴話的太監快速甩鍋,“並非是奴才們懈怠,是長春宮的楊常在有意幫莊妃娘娘遮掩,且鍾粹宮的容貴人以及儲秀宮的柔嬪娘娘似乎也參與其中。”


    氣氛肅靜,空氣像凝固了一樣。


    季之玥亮晶晶地看著皇帝手上的翡翠珠串,眼神還時不時往皇帝身上的龍袍瞄上幾眼。


    “他的衣服真好看,龍紋繡得栩栩如生,珠子也翠綠細膩。”


    顧以霄有點無奈,“我勸你趕緊打消念頭,隻有皇帝才可以穿龍紋袍。”


    “那串翡翠呢?”


    顧以霄目光望去,借口道,“不好看,我不喜歡。”


    “哦。”季之玥轉過頭,“姐姐姐,你喜歡嗎?”


    為什麽沒有查到太後?一股荒謬和憤怒猛地在季曉夢心頭炸開。她顧不上季之玥,直接捂住對方的嘴,“乖,安靜些,我都快聽不見他們說話了。”


    季之玥眼珠子轉了轉,濃密的睫毛眨了眨,緩緩點頭。


    季曉夢鬆開手,目光放在皇帝身上。


    此時,兩個太監一人匯報幾個地方,已經把本月後宮的大概情形稟報完畢。


    “柔嬪一向溫和,往日裏也隻去壽康宮陪伴皇額娘頌經抄經。”


    皇帝趙衡目光悠長,語氣發幽,“後宮亂成這樣,壽康宮倒是風平浪靜,太後那一個人太少了,再安插兩個人進去。”


    “嗻。”


    皇帝對後宮的掌控力出乎季曉夢的想象,原先她那些計劃在這一刻幾乎全部被踢翻。


    都說不癡不聾,不做家翁,皇帝作為天下之主,她還以為對方會如同地方官員那般,民不舉官不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天高皇帝遠。


    跪得太久,兩個太監的臉都漸漸白了。


    王公公還在想怎麽替自己的義子求情,結果一抬頭就發現皇帝盯著自己看。


    他趕忙跪下,“迴皇上,這事奴才也是才知道,奴才還特地尋了個小太監去太醫院請張太醫給那個小宮女醫治,那人如今就在外頭。”


    “起來吧。”皇帝手中珠串一甩,“叫他進來迴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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