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曉。


    顧琰悠悠醒來,小手揉了揉眼睛。


    他推了推許文芳,“娘,娘!”


    許文芳抬手將他摟抱在懷裏,聲音悶沉,“乖,再睡會兒,陪娘再睡一會兒。”


    “……”顧琰艱難地挪動短短的身體,扭頭,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他好奇地張望四周移動的風景,一點點使勁從許文芳懷裏爬出來。


    在顧琰爬到藤網邊緣時,季之玥睜開了眼。


    沒等她出手,顧琰扯了朵紫薯花就又爬迴到了許文芳身邊,小胖手推了推旁邊的顧易晨,“爹,天。”


    “嗯?”顧易晨困頓地醒來,長臂一伸,將他的好大兒死死禁錮在懷裏,“別亂跑,小心掉下去。”


    聲音不大不小的一句話,一下子驚醒了許文芳。


    她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懷抱,倏然坐起身,東看西看。


    “嚇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儼然沒了睡意。


    顧易晨手臂擠得顧琰小臉肉肉的,許文芳俯下身,抱他到自己懷裏。


    看著顧琰肉嘟嘟小手裏的紫色小花,許文芳轉過頭,扯了扯不遠處的小包袱。


    撥浪鼓、布老虎、銅錢罐……


    買有的玩具,全都拿了出來給顧琰玩。


    顧琰看了眼撥浪鼓,興致不高,“娘,天上。”


    “對,我們在天上。”許文芳指了指停滯的馬車以及旁邊像左右保護神一樣的兩匹黑馬。


    “馬會飛,它們帶我們飛到了天上。”


    顧琰表情有點木,他隻是小,不是傻。


    “別睡了,看好咱兒子。”


    眼角餘光看到眼神清明的季之玥,許文芳叫醒顧易晨把顧琰往他懷裏一塞。


    她朝季之玥走去,壓低聲音,“之玥,我們到哪了?”


    視線落在旁邊的輿圖上,許文芳後知後覺地問,“你應該看得懂輿圖吧?”


    季之玥點點頭。


    她望了望懷裏熟睡的顧以霄,沒有刻意降低音量,“在京城郊外了。”


    “真快,那等下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落地,我先去收拾東西。”


    許文芳麻利地搬包袱進馬車,然後又拿出一堆洗漱用具。


    漱盂、水盆、巾帕、水囊。


    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快到京城了,趕緊起來吧。”


    顧衣昇幾人陸陸續續醒來洗臉漱口,連大嫂都被她弄醒了。


    “大嫂!”許文芳一屁股擠開顧衣昇,興奮又激動地拉著何婧笙的手,說話,頻頻確認對方身體狀況。


    何婧笙被問得都有點無奈了,“我真的沒事。”


    說完,倆人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忙碌’的季之玥。


    擦臉、洗手、簪發、換衣。


    顧以霄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安安靜靜地斂著,明顯還在熟睡,隻一動不動,任由季之玥打扮。


    何婧笙被迫進一步了解了粘人這兩個字的含義。


    她和許文芳對視一眼。


    “我總覺得她在害怕些什麽。”


    許文芳撇撇嘴,“她害怕?大嫂,你眼神也太不好了。”


    何婧笙笑了笑,沒接話。


    “老實說,她還挺可愛的。”許文芳忍不住湊到她耳邊,極其小聲道:


    “大嫂,之玥是個好相處的,昨晚我跟她聊了很多,她呀,就是個小姑娘性子,我們對她好,她肯定也會對我們好。你還記得提親時,跟季老太更換庚貼的那天晚上,顧易晨同我們說了什麽嗎?”


    何婧笙目光凝聚,緩緩道,“異魂。”


    “對!”許文芳挑了挑眉,“還以為就我記得呢。你也知道的,我命不好,一直都很相信這種東西。在發現季之玥性格大變時候,我試探過她,嘖,冷冰冰的,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暗中觀察她了。”


    大嫂是一直都是那麽好說話,她不一樣。


    就她這個暴脾氣,如果不是覺得不對勁,季之玥從娘家跑迴來時,她又怎麽可能隻是罵了幾句就不吭聲了。


    ‘吊嗓子’罵一晚上又不是沒有過。


    “難怪。”何婧笙似是迴想起了許文芳的不對勁。


    她安靜了幾瞬,垂眸,無意識地搓搓了無名指,沒頭沒尾地道,“不管怎樣,她救了我一命,你不提,我也該對她好的。”


    許文芳沒聽懂。


    何婧笙抬眸,眼神依舊溫柔,但似乎又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還記得那個戒指嗎?”


    許文芳恍然,本能地看自己的手,“所以,之玥說得都是真的?真的能保命?”


    “嗯。”


    得到確定的迴複,許文芳哎呦一聲,“都說貓有九條命,沒想到我也有兩條,哎呀,等等,我都忘了戴在哪個手指上了,快死之前需不需要做點什麽啊?比如要自己摁一下戴戒指的地方?”


    四目相對,何婧笙神色遲疑,“好像不用,這個我也不太確定。”


    她眸光微閃,“我隻記得那天晚上,我嘔著血,在即將昏過去時,手指指尖突然燙了我一下,再然後我就覺得舒服了很多。”


    一枚戒指落在懷裏。


    何婧笙抓著戒指,微微抬起頭,就看見季之玥抱著顧以霄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們麵前。


    她看著被打扮得越發金貴的顧以霄,不禁感歎:三弟被養得越來越好了。


    衣衫墨色做底,青竹點綴,容貌清雋自不必多說,腰間那暗金色的錦帶更是平添了一股矜貴氣勢。


    季之玥側過身,不讓她繼續看,語氣不冷不熱,“把戒指戴上吧,禍是我這個身體……我惹的,那些人也是奔著我來的,以後說不準你們還得丟命。”


    何婧笙迴過神,動了動唇,“話不能這麽說,是我們先同意衝喜的。”


    “不一樣,我和以霄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你們隻是被我連累的。”季之玥重點強調了前麵半句話。


    許文芳嘴角抽了抽。


    何婧笙也被她的話給沉默了。


    “你給了我們保命的東西,那你自己怎麽辦?”顧以霄睫毛顫抖地靠在季之玥身上,一隻手緊緊搭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死死攥著對方的衣服。


    本來就高,還要站起來,站起來也就罷了,還要抱著他站。


    他不容拒絕地說,“我的戒指你收迴去吧,短時間內,你也不能再受傷了。”


    顧以霄承認自己存了私心,沒有讓季之玥把所有人的戒指收走。


    其實心裏他是認可季之玥後半句話的,下手一次就會有無數次,大哥大嫂他們沒準後麵還得丟命。


    他小時候是個病秧子,大哥放棄科舉,為了他拚命學醫,二哥也因為他體弱多病,噩夢纏身,學了一堆旁門左道,最後還認了齊布緣這個村裏的大騙子為師。


    雖然顧以霄現在已經扭轉了對玄門的看法,但他還是忘不了二哥被祖父母痛罵,指著腦門說二哥沒出息,盡學些歪門邪道的粗言穢語。


    但季之玥並不欠他們的,如果……


    天人交戰,顧以霄抿了抿嘴,正當他要說出大哥大嫂他們的戒指也一起先收走時,忽聽到季之玥驚訝地問,“收迴去?怎麽收?”


    顧以霄神情迷茫,“你…問我?”


    你的東西,你問我怎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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