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沒多久,龐叔叔家搬走了。範俊哥早已離家返校,肖黎也已開始了大學生活。


    胡同裏的孩子隻剩田小棠一個,每天夏致送她迴來,看到自己家和範大娘家門口那兩盞無法照亮整條胡同的燈,田小棠都心裏空落落的,時常被傷感纏繞。


    範大娘說新房要裝修,一時半會兒不能住,隻能先在胡同住著。但田小棠心裏明鏡兒似的,因為小棠家沒有買到新房子,範大娘這是要多和小棠家作作伴呢。


    範俊哥走後三天兩頭給小棠打電話,問門窗有沒有關好,問小棠放學有沒有同伴,問吃的多不多睡得香不香,問小棠的學習情況……


    對小棠,範俊哥總有操不完的心。小棠時常想,範大娘一家的恩情,自己怕是這輩子都難以還完。


    肖黎的電話一開始打的很勤,後來小棠的媽媽接過兩次,加之軍訓開始,肖黎逐漸忙碌起來,就漸漸的不常打來了。


    小棠聽得出來,離開這裏,離開父親,肖黎的語氣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輕鬆暢快。


    小棠想,肖黎那樣優秀的人,那樣漂亮的人,在多彩的大學裏,一定會閃閃發光的吧。


    因為附近施工魚龍混雜,小棠家附近出過兩起不大不小的案件,鬧得左近人心惶惶。


    夏致聽說後每天晚上更加兢兢業業地護送小棠,最近他連上學都不準小棠自己走了,要過來接上她再一起出發。


    高三的課業緊張了很多,黑板上方逐漸減少的高考倒計時數字,撩撥著大家逐漸緊繃的精神的弦。


    就連樂天派唐筱甜也日漸焦慮,不按時按點往田小棠這兒跑了,午飯時大家吃著吃著,唐筱甜偶爾會尖叫一聲,說模擬考的哪道題不該選什麽,說她一定是選錯了。


    田小棠覺得高三的他們就像高壓鍋裏正在燉著的豆角,從支支楞楞的愣頭青,被燉的乖順軟爛,麵目全非。


    期中模擬考之後,田小棠學校發生了一個大事件,一個恐怖的大事件。


    這天下午第二節課本是體育課,但高三的學生向來不配上體育課,所以同學們都在教室自習。


    整個校園除了低年級的一兩個班級正在操場上體育課,其他班級一片寂靜。


    期間化學老師來了一次,講了幾道易錯題,又擼了成績下滑的a同學課代表的職務,讓成績穩定上升的b同學上位。化學老師走了之後,教室裏本就低迷的氣氛變得更喪了。


    田小棠感到絕望,她的化學成績甚至比a同學下滑後的成績還要低7分!


    ——“砰!”一聲巨大的響動在安靜的氛圍中炸響。田小棠嚇了一跳,其他同學也都被驚到了,迷茫地看向窗外。


    緊接著,操場上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教室裏大家一臉驚駭地麵麵相覷。隨後,操場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議論聲,和女生驚恐的哭泣聲。


    班裏同學都坐不住了,有愛湊熱鬧的已經跑到窗口探出頭查看了。


    窗口的同學也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轉頭用顫抖的聲音說:“有人跳樓了!”


    跳樓的人就摔在田小棠班級正下方的水泥地上。整棟教學樓每一扇窗都擠滿看熱鬧的學生,尖叫聲和哭泣聲彌漫整個校園。


    田小棠沒敢走到窗邊,朱辰君大著膽子過去看了幾眼,迴來時臉色慘白,抓著田小棠語無倫次:“是那個女生……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我們和夏致,看到她爸爸拿腰帶抽她,抽她男朋友……”


    田小棠腦子裏瞬間跳出那個女生的臉。她當然記得,她甚至記得她男朋友那張無助的臉。


    田小棠驚恐萬狀,撇下朱辰君衝到窗邊,把頭擠過去朝下張望——果然是那個女生。


    她睜大眼,張大嘴,以扭曲的動作,仰躺在她們窗下,隻是此時的她,如一朵詭異的花蕊,周身蔓延著開出一片片刺眼的猩紅花瓣。


    那個晚上,他們幾乎都吃不下一口飯。夏致的班級在教學樓另一麵,他並沒看到墜樓的女生,而其他三個人,都呆傻地看著眼前的飯菜,毫無食欲,隻有惡心。


    夏致把田小棠和唐筱甜罵了一頓,說她們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並警告她們以後不要再湊這種熱鬧。


    他一並把朱辰君罵了一頓,說他不像個爺們,不光不阻止田小棠瞎看,自己還給嚇成這個慫樣。


    田小棠有氣無力地對夏致說:“夏致,是那個女生,你幫她擋住皮帶的那個女生。”


    夏致沉默了半晌,然後把田小棠舉著勺子的手拽到餐盤上,說趕緊吃飯。


    學校處理得很快——貌似所有的學校都有快速處理此類棘手情況的手段和能力。


    等田小棠他們從食堂迴去,教學樓邊幾乎連血跡都不明顯了,那個女生躺過的地方,隻留下一大片被水衝刷過的暗色痕跡。


    學校裏的風聲總是傳的很快,待晚自習時,已經有同學打探出大概的來龍去脈了,他用幾乎全班同學都能聽到的音量,和身邊的人小聲談論著。


    田小棠毫無寫題的心思,她覺得此刻自己氣若遊絲如一縷魂,連握筆的力氣都幾乎使不出來。她不想聽那些交談,但又控製不住自己,總是豎著耳朵去聽。


    她甚至有種感覺,全班同學都和她一樣傾聽著,一麵恐懼,一麵好奇。


    那個女生在文科5班,叫薑吟雪。同班同學說她性格內向,乖巧但倔強。


    有人說她是為學,有人說她是為情。但更有可能,是學和情兩方麵的壓力交織一起,才會把她纏繞窒息。


    薑吟雪成績本是中等偏上,如果保持住的話,有可能衝一所還不錯的學校,但高三開始,她模擬成績一路下滑,從中上掉到中下,並且還有繼續下滑的勢頭。


    她同班同學說,因為成績,薑吟雪被老師批評了好多次,並且找了幾次家長。


    學業不順,有人說多半是因為她情路顛簸。高二下學期開始,她和男朋友之間就已經出現不小的問題了。


    問題若來自旁人——比如她家人的阻擾拆散,她都堅持住了,但這次問題出自她們情侶之間。


    她男朋友不知是厭了累了不愛了,三天兩頭跟她吵鬧著分手,後來男生考去了東北的大學,便索性對她冷處理,和大學裏的新歡出雙入對了。


    然後這個瘦小的薑吟雪,趁著低年級的一個班上體育課之際,爬到了位於五樓的他們的空教室的窗子上,一躍而下。


    田小棠想起薑吟雪男朋友撲過去擋在她麵前,無懼即將抽在身上的皮帶,哭著說“叔,我真的喜歡她”的樣子,那時她甚至有些羨慕癱坐在地上的薑吟雪。


    而誰又料到,也正是她那騎士般英勇護駕的愛人,推著她撲向猩紅色的深淵。


    薑吟雪——將飲血。可惜這宿命般的名字,可憐這被擺布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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