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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五年,十月丁亥,子初。


    長安,十六王宅,潁王府。


    張翊均臉色變了數變,通過方才的隻言片語,潁王妃便猜出了張翊均心中所想,她對於人心的揣摩,絲毫不像是一名女子,也不像是她這般年紀所應有的。


    “翊均眼下還不敢確定……”張翊均含糊其辭,想打個馬虎眼過去:“隻是懷疑……”


    王氏默默放下花灑,又垂目在張翊均手中的玉玦半晌,絲毫沒有放過的意思:“你是不是懷疑,漳王……是亂黨之首?”


    “絕無可能!”


    此言並不出自張翊均。


    張翊均迴身望去,這個時辰本應熟睡的潁王不知何時來到了後園月門處。


    王氏斂衽施禮,張翊均亦下拜行禮,同時不忘借著叉手的工夫將玉玦藏入袖籠。


    但為時已晚,李瀍早已將二人對話從頭到尾側耳聽了個遍。潁王顧不得迴應,快步行至張翊均跟前,盡管他上次見到張翊均時,對方還是昏迷不醒,但他聽到方才兩人的談話,直接舍去了關切寒暄,“玉玦給吾!”


    “殿下……”


    “玉玦!”


    這一句言語甚急,帶著些不容置喙的嚴厲,以及絕無轉圜的餘地。


    張翊均輕歎一聲,隻得將玉玦雙手呈遞。李瀍一眼便認出來這枚玉玦的歸屬,驚問:“此物你究竟從何而來?”


    張翊均將暗渠中尋得此物的過程說了一遍,同時又將近日的調查以及那首童謠的深意和盤托出。


    一件件的事實讓李瀍徹底啞口無言,他末了隻得言語急道:“六兄同某自幼一起長大,他賢明素有人望,知情達理,天下皆知,絕無可能行此齷齪陰狡之事!”


    張翊均知道殿下同漳王手足情深,但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一點:“殿下,人心難測……”


    李瀍厲聲打斷,英氣逼人的雙眼中透出嚴厲:“你可以懷疑所有人,甚至可以懷疑本王,但絕不允許你懷疑漳兄!此案背後定另有他人!”


    但張翊均並無畏懼之色,他的劍眉皺得恰到好處,同時向潁王鄭重拱手,對李瀍的禮數做得無可指摘:“縱然殿下一廂情願,但臣絕不退縮,定會一查到底,如此才可複成命……”


    李瀍怒道:“複誰人的成命?”


    “殿下的……”


    “你……”李瀍指著張翊均的鼻子,氣得不知說什麽好了,他知道張翊均固執,但這份固執拗到自己頭上來,讓他分外不快的同時卻又挑不出毛病,畢竟當初是自己許他全力追查,一查到底的……


    潁王護兄心切,張翊均查案心急,向前始終目標一致的二人,終於在此刻有了分歧。而李瀍自知理虧,因而也說不出什麽有力的駁斥點,隻得一再強調此事主使另有其人,卻又說不出證據。


    見兩人這下徹底僵住了,王氏趕忙居中斡旋。


    李瀍也毫不客氣,竟給張翊均下了死命令:“你若再往漳兄身上查,某便收奪你的印綬!”言罷絲毫不給張翊均聲辯的當口,直直拂袖而去。


    張翊均叉著的雙手仍舉於空中,他立於原地良久,望著潁王的背影消失於月門後。不由長歎一口氣,這聲歎息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


    “其實……殿下也有他的苦衷……”王氏從旁寬慰道,“別看殿下現在身材魁偉,少時可不是這樣。垂髫之年的殿下,據說體弱多病,曾有一次他染了風寒,渾身發抖不止,是漳王將殿下攬入懷中,以己身體溫暖其身,整整一夜,才令殿下轉危為安,因而殿下總對漳王有著特殊的情感……”


    “此事我聽過……”張翊均麵色稍有頹然,他輕歎一聲,潁王殿下重手足情誼,卻殊不知,在這大唐,賭上皇位的手足之情,不過是層一捅就破的窗紙罷了,血親相弑,難道上演得還少嗎?漳王是手足,當今聖人就不是了嗎?


    “無論亂黨之首是誰,翊均定會查實!”張翊均下了決心。


    王氏問:“那……若最終真查出是漳王殿下呢?你又當如何?”


    張翊均欲言又止,他猶豫了,潁王妃的言下之意很明白,自己是潁王殿下的幕僚,亦是當今天子的臣民。若查實是漳王不報,乃是不忠於天子;而殿下又剛給他下了死命令,他如若上報,無論用何等途徑,漳王必死無疑,而如此他便將失卻潁王殿下的信任,某種程度上亦為不忠。


    他本以為自古忠孝難兩全,自己同阿爺關係鬧得那般僵,已然不孝。卻沒想到,連忠也這般難……


    但人這一生,又有多少路是沒有選擇的呢?


    張翊均沉吟良久,清澈的眼眸看向王氏,幽幽道:“翊均以為,臣先為大唐子民,爾後方為殿下之幕僚,有先有後。《道德經》言:聖人有所為有所不為,何況匹夫?今有人陰謀禍亂大唐江山,翊均身為臣子,何能坐視不管?”


    張翊均頓了頓,接著道:“但翊均自知如此乃對殿下不忠,因而亦會規勸殿下,哪怕賭上性命,被收奪印綬,永世不得入十六宅,也在所不惜!”


    他語調很輕,卻擲地有聲。


    言罷,張翊均閉上了雙眼,他知道得很清楚,自己這番話幾乎是在同潁王殿下之命對著幹,潁王妃作如何想,可想而知……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你這又如何會是不忠?”


    張翊均睜開雙眼,王氏正唇角含笑地望著他,悠悠道:“殿下性好遊獵,重情重義,並無錯;但他需要的……也正是翊均你這樣的人在左右……”


    “王妃……”


    “你且大膽去查,我了解殿下,我相信,他會明白你的用意的……”王氏寬慰道,她語氣堅定,目光灼灼,讓張翊均數日來首次感覺到,自己並非獨自一人在戰鬥。


    張翊均沉吟良久,默默點頭,轉而問道:“敢問王妃對漳王殿下了解幾何?”


    “要聽實話嗎?”


    “當然!”


    “其實我覺得……”王氏瞳眸瞥向寒梅花苞,凝目俄頃,“漳王……其實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王氏的這句話,又一次勾起了張翊均心中始終蟄伏著的那股不安之感。


    自己莫非想簡單了?可是一切又那麽的明顯……


    等等……


    明顯?


    對啊!


    張翊均驀地迴想起自己拾得玉玦的位置,是在那扇暗渠石門的正前方。


    自己身為一局外人,尚且那般容易地發覺玉玦落於彼處,漳王,以及其他經過那裏的鬼兵沒有理由會發現不了。更令張翊均彼時疑竇重重的是,為何自己被被迷暈後,那枚玉玦未被取走呢?


    張翊均腦中登時竄過一個閃念……


    難道那枚玉玦,是故意讓人發現的?


    長安的童謠,更是頗有刻意為之的意味在其中。李商隱這尚未考取功名的舉子隻用一息便解開了字謎,自己瞬息又猜出其意之所指,別人就不會嗎?


    指向漳王的一切線索都太過明顯,一切手法又顯得極為粗糙且明目張膽。


    張翊均終於弄清了那個始終盤桓心間令他不安之事為何,隨之而來一個想法旋即開始在他的腦海漸次成型……


    “莫非……”張翊均喃喃疑道:“主使真的另有其人?”


    不過此刻張翊均不知道的是,在他仍不知道的某處,陰謀的齒輪已經開始了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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