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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五年,十月乙酉,午初二刻。


    長安,宣陽坊,萬年縣衙,殮房。


    “宇文鼎為何會有天子密詔?”


    張翊均心中疑竇重重,他本想細問陸興密詔內容,陸興已接著補充道:“不過密詔細則,宇文禦史彼時並未詳說,陸某是從其落款大印看出來,此堂帖屬實為天子手詔所獨有。故才對其言聽計從,卻不想……”陸興說完,不禁有些懊悔地歎了一聲。


    宇文鼎彼時就在洛瑤被害現場,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將嫌犯帶走,應當直送往了萬年縣,然而為何最後此人卻並非彼時的神策軍吏?那名真正的兇犯又去哪兒了?此疑點一。


    更令張翊均疑惑的是,這名死者,竟也在右臂有被割去皮肉的痕跡,此三人又於同日身死,莫非此人亦為倒戈的鬼兵一員?此疑點二。


    還有,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上吊自戕?還是有人另行謀害?眼下還不確知,此疑點三。


    張翊均問道:“此人是何時送來縣衙的?”


    “陸某記得……是在前日巳正時分,”陸興捋須細細迴憶道:“彼時何縣尉說是宇文禦史遣人押送來的。當時正逢東市開市,鍾鼓聲清晰可聞,所以陸某記得很清楚。”


    前日……張翊均掐指推算,這已是洛瑤被殺的兩天後了,這麽說宇文鼎並未第一時間將人犯送抵縣衙,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會不會是……有人將那神策軍吏調包,換成了在這眼前躺著的人?


    “敢問貴縣衙掌管牢獄典冊之人是誰?”


    陸興不假思索道:“噢,是何俅何縣尉。”


    張翊均聞言不由一愣,口中低聲自言自語:“居然還是他?”


    與此同時,萬年縣獄。


    王晏灼跟著何俅行過縣獄轉角處,卻被李商隱一把扯住。王晏灼正疑惑間,李商隱忙打了個手勢示意噤聲。


    “這萬年縣獄裏,有蹊蹺……”


    在前領路的縣尉何俅一迴身發現人沒了,正要繞迴去,一名在這邊似是恭候多時的節級悄悄湊了上來,身後還跟著兩三個牢頭。節級向何俅拱手問道:“何縣尉,那邊死牢要製備斷頭飯,您看……是按成例準備還是?”


    唐律規定,死囚處刑日正午可饗斷頭飯,由縣獄出資於東市置辦斷頭酒,按成例是每人五百錢,極為豐盛,坊間傳言可教死囚至奈何橋不挨餓。一般來講,諸縣衙對此不作克扣……


    “今歲竊賊肆虐,開出去的懸錢都超支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何俅小聲暗示起來,他這下慶幸王晏灼沒有馬上跟來,生怕又像陸興那愣頭青似的被捉住把柄。


    “這……”節級有些猶豫,這些在縣獄裏當節級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迷信,死囚畢竟是要上黃泉路的人,最後一餐若備的不好,還是怕他們下了地府向閻王告狀。


    “嘖……”何俅有些不滿地咂了下舌頭,繼而朝節級使了個眼色:“死人又不會說話,擔心什麽?”然後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退下。


    “呃……喏!”


    這邊節級領著幾個牢頭退了下去,那邊王晏灼與李商隱也跟了上來。


    王晏灼劈頭便問:“敢問何縣尉,方才聽聞有一死囚……”


    李商隱大驚,這王家公子沒腦子麽?


    急得他連忙狠狠地踢了下王晏灼的後腳跟,王晏灼疼得齜牙,立馬迴瞪了李商隱一眼,正要發作。李商隱卻已接上了王晏灼的話頭,急中生智補了一句道:“……我等先前從一好友處聽聞這萬年縣衙有三寶,墨寶、竹寶人盡皆知,不知這剩餘一寶為何?”


    這其實並非他信口胡諏,李商隱早前同張翊均在興寧坊的胡姬酒肆內饗哺食,恰與那前宰相段文昌之子段成式有過一麵之緣。彼那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將全長安城的段子都給他們二人講了一通,其中就包括這萬年縣衙的秘事。李商隱到底是記憶力了得,卻沒想到會在現在給用上。(詳見上卷第十三章《萍水相逢》)


    王晏灼聞言一愣,他似乎覺出來自己適才太過唐突,險些失言。不過他也不明就裏,麵上困惑不已,十六郎這卻是哪一出?


    “哎呦……”何俅臉上先是稍有驚異,爾後嗬嗬憨笑著道:“想不到這您都知道。您說對了,此縣衙確是有三寶不錯。然而此處陰氣重,不宜相告,煩請二位公子再腳下勞頓,隨何某往側堂細說如何?”


    “那是自然……”


    何俅略揖一禮,便旋身帶路在前。王晏灼仍舊一臉疑惑,他很想開口相問,但現在他也有些顧慮了,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李商隱半晌。


    李商隱目光嚴肅,頗有暗示意味地微微搖頭,口中低聲提醒王晏灼道:“此間慎言!”


    萬年縣衙不愧是京縣縣衙,占地甚廣,足足占了宣陽坊四分之一,其中在東西兩側皆設有側院。其東側走有水渠,流經殮房,可走汙穢,因此東側的園子也規模稍大。


    穿過東側月洞門,順著水磨石板路往前,便見一間明堂從層層黃竹掩映中顯露出輪廓。何俅領著王晏灼和李商隱直入其間,還不忘將守備這裏的縣兵遣往他處。


    “何俅,你都把我們帶到這兒了,總能說了吧……”王晏灼嘟著嘴有些不滿道,之前走訪偌大的萬年縣獄便已讓他雙腿發酸了。


    “哎是是……”何俅躬著腰身,讓他們兩人坐於明堂上座,自己則在下首跪坐,大袖一抖,如數家珍地講述起來,好像在複述某本引人入勝的傳奇:“……說到這第三寶,萬年縣曆任縣令也不都知曉。譬如陸縣令,彼新就任未滿期年,就對此一無所知,而知之者亦不願明告於他人,隻因此寶實乃陰毒禍淫之物,難以輕易啟齒啊……”


    王晏灼霎時就來了興趣,卻因李商隱方才的提醒有些猶豫,便偷瞄了眼李商隱,卻見他並未看向自己,便道:“別賣關子,我們都等著聽呢。”


    或許是何俅屬實會調動情緒,李商隱彼時隻是為撇開話題隨口一問,但聽何俅這麽一說竟也被勾起了幾分好奇。


    何俅遂抬了抬手,臉頰隨之一板,一雙鼓起的蛤蟆眼似射出一股陰氣道:“此第三寶即為……獄寶,或言之……刑獄之寶!”


    何俅接著道:“不知二位公子可知此是何處?”


    王晏灼同李商隱麵麵相覷,不解道:“這兒難道不是宣陽坊?萬年縣衙嗎?”


    何俅點頭又搖頭,嗬嗬笑道:“往昔萬年縣衙並不設於此處。二位公子可知,武周朝時,此間宅院,乃是酷吏來俊臣的別業……”


    李商隱和王晏灼一聽這個名字,加上何俅營造的氛圍,皆不寒而栗,二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


    來俊臣是何等人物?請君入甕便由其所來,其所作《羅織經》,甚至連武後讀了都感慨“如此機心,朕未必過也”。現在即便已時過境遷過了上百年,民間仍以此人姓名止小兒夜啼。


    李商隱迴想起來,自己曾經閑來無事,在某本偏門書籍中讀過……來俊臣曾作大枷以嚴刑逼供,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皆刑如其字,慘酷無比。


    沒想到,他們所在的此間,竟是來氏宅院。李商隱暗暗感慨,難怪這萬年縣衙始終對這最末一寶諱莫如深,連那遍聞長安秘事的段成式都不曾知道……


    何俅又壓低了些聲音,語調中伴著絲絲陰冷補充道:“……而這些刑具,可都堆放於縣衙死牢的最深處,塗油貯存,仍隨時可以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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