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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五年,十月癸未,未初二刻。


    長安,萬年縣,晉昌坊。


    見張翊均疾步直往北而去,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李商隱一時麵有愕然,心中一沉,計劃有變?


    李商隱腳步遲疑,他有些猶豫地望了眼楊府的紅門。他們方才已經在這府門前靜候了半刻的工夫,但李商隱決定相信翊均兄的判斷,便忙將手裏的詩文集子收入懷中,快步跟上。


    李商隱追上來後,張翊均放慢了些腳步,他向前抬手一指,同時低聲向李商隱簡單解釋了幾句。李商隱隻消聽到“玄都觀”三字,便了然張翊均說的是那數次現身卻又難以確認其身份的“玄衫男子”,心裏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們與那兩名神秘男子保持著略約三十步的距離,此處尚處中曲,人流還未有很多,因此他們不敢貿然將距離拉得過近。


    穿過寬有數十步的北大街,便入大慈恩寺所在的北曲,街上的人流漸多,人群中不乏些身著五條衣的慈恩寺僧人。李商隱不自覺地聳了聳鼻尖,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檀香和著安息香的味道,這混合香氣甚是黏身,一經沾袖便揮之不去。看來張翊均先前的猜測或不離十,今日大慈恩寺可能真有法事,街上人群想有大半是來此奉香的。


    “麻煩……”張翊均咂了下嘴,他可沒心思欣賞這釋家盛景,不時穿插進來的遊人香客著實增加了他們緊跟那兩名男子的難度。


    好在此二人閑庭信步,步速緩緩,也不騎馬乘車,甚至還不時在街旁的小攤瞅上幾眼,因此張翊均和李商隱跟起來倒不費力,卻也讓張翊均暗忖,他們兩人究竟是要往何處去?莫非也是去往慈恩寺的?


    那兩人在一處銅鏡鋪前駐足,張翊均也馬上凝住腳步,但好巧不巧,張翊均發現他們恰好頗為尷尬地站在一家餐攤前麵。


    這是一家肉餅鋪子,主打古樓子,肉香撲鼻。即拿一斤羊肉剁餡,拌上牛油,一層層抹上胡餅,每層間加椒豉,放在爐裏烤好的小吃。


    李商隱不免好奇地向餐攤內看了看,卻不想恰與一正在端盤送盞的店內夥計四目相對,那夥計眼力不壞,見有來客,連忙用麵餅擦去手上的油脂,又在褲腿上蹭了蹭,趨向前來,問客官幾位用餐。


    李商隱囁嚅半晌,張翊均隻笑著略施一禮道:“先不忙,我二人不過閑步至此……”那店夥計聞言悻悻地抬手唱了個喏,轉了迴去。


    張翊均剛應付完夥計,一扭頭卻見那兩人竟已蹤跡全無。


    與此同時。


    萬年縣,十六王宅,潁王府。


    “快些快些!莫誤了時辰……”趙歸真朝身後連聲催促道,臂彎的清靜拂塵隨著他的步速一顫一顫。阿朓一言不發地跟在師父身後,手裏仍舊拖著那鼓鼓的笏囊,趙歸真口中怨道:“為師年近六旬,尚且走得比你小子快!”


    趙歸真風塵仆仆地趕到潁王府門前,整了整因快步疾行有些散亂的衣冠,而後輕叩門扉。


    潁王府宦官宋皋將府門開出一條縫,見是趙歸真,便將府門延開,叉手行禮道:“趙煉師,您來了……”他視線又在趙歸真和他身後的小道童身上掃了掃,略疑問道:“今日來得稍晚啊……”


    趙歸真滿是歉意地迴禮道:“貧道因事略有耽擱,還望宋公公見諒!”


    “老奴倒不得緊,”宋皋笑道,連忙將他們二人請入府門:“卻是怕殿下等得急了,快請快請!”


    趙歸真邁入門檻後,宋皋卻見那小道童站立原地,一動不動,雙眼瞪得滾圓地望著宋皋,讓老宦官有些錯愕,一時心忖,這小家夥平時都是興高采烈的,今日卻是怎的了?莫不是孟浪被師父訓斥狠了?宋皋想到此,不由瞅了趙歸真一眼。


    趙歸真招手道:“還不快進來?”


    阿朓聽到師父的催促,仍舊一言不發,隻是拖著笏囊邁進王府宅院,站到師父的身後。


    宋皋將門扇輕輕合攏,甫一迴身抬眼,卻看到阿朓仍在直勾勾地凝望著自己,那眼神中似有些讓人不自在的感覺,竟盯得老宦官心裏有些發毛。小孩子的心思,大人怕是永遠也猜不透。宋皋心裏這樣想著,倒像是在寬慰自己,他手入袖籠,緩步走到趙歸真身前。


    “趙煉師請隨老奴入見殿下……”


    潁王府後園內搭有一草廬,正對著園內正中的太極八卦爐。草廬隻有十步見方,內中陳設別無他物,唯有數張蒲團和兩席坐榻,對於偌大的王府而言已經算是寒酸了。除卻趙歸真於此講道以外,有時夜靜時分,潁王喜同王氏靜坐於此,倚欄聽風,把盞邀星。


    李瀍在草廬內已閉目靜坐了小半個時辰,若是往日趙歸真來此傳道講經,最遲未正時分也到了,但今日趙歸真卻晚了整整三刻工夫。


    趙歸真被宋皋領進草廬後,連忙拱手道:“殿下請恕微臣之罪,今日來遲了……”說完便要屈膝賠罪,被李瀍製止。


    “無妨,坐。”李瀍閉目向一側一指,那裏鋪著幾張蒲團。


    趙歸真抬手謝恩後,便拖著一張蒲團跪坐在下首位置。


    兩人靜坐無言了半晌,潁王睜開雙眼,挺直身子,語氣不經意道:“聽聞今日趙煉師入宮為皇太後函席侍講,皇太後貴安?”


    “迴殿下,太後安!”趙歸真抬手道。


    “宮中可有何事?”


    “迴殿下,宮中無事!”


    “上次聖人因事未來赴宴,不知煉師可有聞得些風言風語?”


    “迴殿下,微臣不曾!”


    潁王撇撇嘴,他本想從趙歸真這裏問出些宮中事,尤其是上次天子未往十六宅赴宴一事的內情,或者……若有能幫到張翊均查案的線索自是最好。但見趙歸真每次迴答得這般幹脆,他已沒有抱太大希望了,畢竟他熟知這位老道的心性,向來是對修道以外的一切充耳不聞。


    李瀍指節敲了下榻沿,不無感慨地苦笑道:“煉師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道德經》啊。”


    趙歸真隻是陪笑,李瀍不再寒暄冗辭,便頷首示意道:“煉師請講《易經》吧……”


    “殿下,”趙歸真這時卻開口道:“宮中事老臣雖未有耳聞,但城中卻有一事,老臣……隻是不知當如何講起?”


    王府的三進院內,王氏吩咐完幾名婢女打掃下院內的殘葉,爾後移步迴廊。院內迴廊圍著一塘魚池,內裏養著數條體格健美、泳姿雄然的錦鯉,唐朝因避皇家名諱,“鯉”與“李”同音,因此錦鯉隻可作觀賞,不可食用,也由此而成為達官貴人爭相飼養的家寵,價格不菲。


    迴廊直通側室書閣,王氏準備像往日一樣往側室書房讀些潁王的藏書,靜待申時趙歸真講道終了,卻在迴廊轉角驀地望見獨坐欄杆的阿朓。


    阿朓雙腿向著魚池,兩手把住欄杆,目光呆呆地凝在池中錦鯉上。


    王氏生怕聲音太大嚇著阿朓,失手落入池中,便試探著叫了小道童一聲:“阿朓?”但阿朓卻似是沒有聽見。


    王氏緩步走到阿朓身旁,阿朓雖然注意到王氏的存在,迴看了她一眼,但卻始終麵無表情,對王氏的問話毫無表示。


    王氏覺得有些不對勁,在她印象裏,平日阿朓甚是健談,每次進到府中,始終笑容滿麵,不是跑到宋公公那裏問這問那,就是和府中婢女躲貓捉戲,也常向王氏講些十六宅外的傳聞之類。今日阿朓這般狀態王氏屬實聞所未聞。


    難道……今日趙煉師入宮時出了什麽事?被阿朓注意到了?


    “阿朓,”王氏俯下身去,斂聲道:“宮裏好玩嗎?”


    阿朓無反應。


    “含涼殿大否?”


    阿朓仍無反應。


    再想想,再想想……王氏雖對自己這樣默念著,但阿朓如此毫無反應實在讓王氏不知道能問些什麽。


    恰在此刻,阿朓的目光忽地從魚池上移開,目不轉睛地盯視著遠處的三進月門。王氏順著望過去,隻見宋皋端著茶壺茶盞,正有些著急地朝後園而去。


    王氏又看了看阿朓的眼神。


    莫非……


    王氏玉頸微顫,她壓低了些聲音,柔聲問道:“阿朓……可曾見到王守澄王將軍?”


    阿朓從宋皋身上移開視線,他一臉茫然地望著王氏,似乎並不明白她說的是誰。


    王氏柳眉輕蹙,慧眸一轉,心中有了主意,便默默起身,招唿了下宋皋過來。


    老宦官聽到王妃這聲喚,連忙將手中托盤遞到一府中仆役的手裏,爾後三步並兩步地走過來,欠身問潁王妃有何吩咐。


    王氏在他耳側耳語稍稍了兩句,宋皋臉色微變,問道:“可是……老奴……”


    王氏寬慰道:“不必憂心,隻稍一會兒。”


    宋皋抬手唱喏,爾後便緩步離開。過了不多時,宋皋依照王氏吩咐換上了一身綾羅紫袍,頭佩衝天烏紗冠。這身衣服是潁王的官服,平日常常放在櫃中,極少取用,因此對於宋皋來說略有些束腰且緊。而且穿著殿下的官服,宋皋也有些心虛打鼓,無奈王妃之命。


    王氏領著宋皋再次趨入迴廊,站到阿朓跟前。隻見阿朓看到宋皋的這一瞬,他的雙目立時瞪得渾圓,瞳孔驟縮,眼神中似有某種難以名狀的恐懼。


    而下一彈指,阿朓竟“哇”地一聲嚎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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