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是不是將心頭的驚詫顯露到了臉上,當她終於將目光從那男子臉上移向殷晚妤時,直覺殷晚妤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幾許探究。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看,殷晚妤就壓低聲音與那男子說了句什麽,那男子聽後笑著從殷晚妤身邊退開了。


    在她們走得更近一些後,那男子抱拳無聲的衝她們行了一禮,就轉身走了。


    她以為殷晚妤既然都將那男子打發走了,該就不會與身為小輩的她們說及那男子了,誰想待那男子走遠了一些後,殷晚妤卻笑嗬嗬的跟她們說:“我年紀大了,總覺得風華正茂的他們跟了我這樣的老太婆太過委屈了,平素對他們也就有些過分縱容了,這才叫你們撞見了一個,不過阿離你放心,你住在這裏期間,沒人敢來驚擾你半分的。”


    黎姝笑了笑,道:“祖母明明還年輕的很,我都想跟著祖母學保養呢。”


    “你這年紀就開始保養可還早了些,不過你既對我這個老太婆的保養之道感興趣,迴頭我叫瑤芳寫些保養之方交給你身邊的人。”


    “嗯,謝謝祖母。”


    “皇姑婆,我也要!”


    “好好好,我叫瑤芳往你那裏也送一份去!”


    “嘿嘿,謝謝皇姑婆,不過皇姑婆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啊?那好端端的匾為什麽要摘了啊?”


    殷菲兒這般問的時候,已經鬆開黎姝,過去瞧那摘下來的匾了。


    待她瞧清那匾上刻著“琉璃苑”三個字後,殷晚妤才啟口道:“阿離那琉璃院是她母親選的,此前我為阿離布置住處時,為了省事,也用了那個名兒,可方才我聽聞鎮北大將軍府今兒走水了,燒的還恰好是阿離的琉璃院跟阿離母親的韶光院,且青天白日的,人手還眾多,卻燒成了廢墟火才停,實在詭異得很,為了不沾染上晦氣,我命人重新製了一塊匾來更換這裏的匾。”


    “阿離姐姐的琉璃院燒成廢墟了?還是在今天?別是那謝語搞的鬼吧?”殷菲兒一臉惋惜跟憤懣,“連我可都已經聽說了那謝語被接入鎮北大將軍府後,提出過要住阿離姐姐的院子,但楚大將軍他們沒同意,然後將她安置進了阿離姐姐母親的院子裏,現在兩處院子都燒了,肯定是那謝語沒能如願住進阿離姐姐的院子,懷恨在心了!”


    “那謝語哪有那般的能耐。”


    “皇姑婆你可別小看她!她雖然間歇性沒長腿,還動不動就暈倒,可她當初既能像天兵似的突然出現在寧燼遇襲的地方,還在刀光劍影中為寧燼擋下了致命的一擊,肯定是有著什麽過人之處的,燒兩處小院子於她而言,肯定隻是小事一樁!”


    “……”


    殷晚妤笑著搖搖頭,朝黎姝看了一眼。


    黎姝正一麵聽她們說話,一麵暗暗迴想夢裏的她被寧燼捉奸在場的細節。


    覺察到殷晚妤的目光,她立刻收攏心神朝殷晚妤看去。


    四目相對那一瞬。


    她直覺殷晚妤已經洞穿了是她讓人放火燒了琉璃院跟韶光院,所以才會叫人換了這處院落的匾。


    然後殷晚妤朝她伸出手。


    在她將手搭上去後,殷晚妤道:“新的匾還沒送來,我們先進去看看有沒有你不滿意的地方。”


    黎姝剛想接一句“祖母專門為我布置的,肯定處處都是極好的,我怎會不滿意”,就猛地一下愣住了。


    又有諸多畫麵湧入她腦中!


    有蒙冤入獄後被折磨到近乎體無完膚的她被瑤芳姑姑從牢中接出的。


    有殷晚妤在宮中與皇上爭論,要求皇上詳查牽扯到了她的那樁案子的。


    還有殷晚妤帶著方才那男子進宮赴宴,那男子在被人要求舞劍助興後,趁所有人不備行刺皇上,且還得手了的!


    然後是皇後因皇上受傷受到了驚嚇導致小產,皇上盛怒之下將殷晚妤貶為庶民,沒收了家產驅逐出京!


    最後是殷晚妤在離京路上被人攔下並殺害……


    而殺害殷晚妤的便是方才那男子!


    可行刺了皇上的他,即便是受人指使的,也是萬不可能獲赦的!


    再加上他還在她被寧燼抓奸在場時出現過,而會用與人私通這種事來陷害她的除謝語之外別無他選!


    那就意味著他是謝語的人!


    謝語定是因為殷晚妤救了她,還欲庇護她,才導演了一出行刺皇上來陷害殷晚妤!


    “阿離?”


    “阿離姐姐你怎麽了?”


    殷晚妤跟殷菲兒布滿擔憂的聲音同時響起,黎姝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但殷晚妤屍首分離的血腥畫麵始終定格在她腦海中,叫她怎麽都平息不下來。


    最後是殷晚妤捧著她的臉,迫使她抬起頭的,“怎麽了?”


    對上殷晚妤輕柔卻浸滿了關切跟擔憂的詢問,黎姝兩眼一熱,心下已然有了定奪。


    然後她奇跡般的快速冷靜了下來,以突然有些暈眩應付了過去。


    因此殷晚妤也沒顧得上領她看院子,直接送她去房裏休息了。


    待她裝睡讓殷晚妤跟殷菲兒早早離開後,睜開眼欲喚驚蟄進來,讓驚蟄去給她把臨淵找來,就看見臨淵人已經站在她床前了。


    饒是她都已經要習慣臨淵的來去無聲了,也狠狠嚇了一跳。


    沒忍住就瞪了臨淵一眼,“我要是也有那勞什子心疾,都已經被你嚇死不知多少迴了!”


    臨淵忙拱手道:“小姐恕罪!屬下日後會注意的!”


    “唉~!”


    黎姝長長歎出一口氣。


    歎罷就沉下臉色道:“替我殺一個人。”


    她說的太過雲淡風輕了,臨淵都有那麽一瞬懷疑是不是他聽岔了。


    但她說完就自床上起來,去到書桌前開始磨墨了。


    臨淵連忙過去幫她磨墨。


    然後她一邊作畫,一邊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絕不能再叫第三個人知道。”


    “是!”


    “……”


    良久,黎姝落筆,拎起畫紙遞向臨淵時,微微仰著頭看著臨淵的眼睛道:“讓你為我做這種事情我很抱歉。”


    “屬下手上早已染滿鮮血,小姐無需介懷!”


    “是嗎?你們孔雀台仇敵很多?”


    “那倒也不是,但生在江湖,總有不得不為的事。”


    “江湖啊……”


    那是一個黎姝完全陌生的世界。


    故而黎姝在臨淵接過畫紙去仔細吹幹時,又道:“我對自己的畫雖然頗有自信,但你還是莫要錯殺了,此人就在大長公主府裏,身量差不多與你一般高。”


    “嗯!屬下記住了!”


    臨淵應聲而去後,黎姝在房裏靜坐了許久。


    等還算亮堂的房間都整個暗下來了,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光顧著讓臨淵幫她殺人了,完全忘了問臨淵鎮北大將軍府裏的始末!


    而這個時候鎮北大將軍府裏,白日裏進了書房就魂不守舍的在書桌前落了座的黎雲知終於發現了那封放在他書桌上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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