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樂心裏發慌,顧不得什麽避諱不避諱,縮到顧泊如懷裏,臉頰緊貼在他胸膛上汲取些許溫暖。唯有這樣,她才能稍感安慰。


    原來,那日小喜鵲同她提及母親與榮貴妃在禦花園起爭執時,無意間說漏嘴的話,竟是真的!


    懷胎九月時,母親意外撞破榮貴妃的秘密,以致夜不能寐。一個是背靠大樹的寵妃,一個是孤立無援的醫女,無人會信她,也無人會幫她。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未雨綢繆,至少要保住腹中孩子。


    她拿出自己進宮以來積攢下的所有積蓄,托人買通欽天監,隻要孩子一出生,就去向皇上進言,稱這孩子不祥,必須送出宮撫養,方能保國運永昌。


    恰好那年旱災嚴重,餓殍遍野,民怨沸騰,社稷飄渺,皇上又忌憚鬼神之說,隻要耳風鼓足了,定會同意。


    那日,賞花帖子送來時,她便知自己自己大限已至,遂寫下這封絕筆信,將自己知道的秘密都寄托紙上,連同玉佩一並交托給她身邊最信賴的嬤嬤。


    之後發生的事,就誠如眾人所知那樣,母親與榮貴妃雙雙落水,致使早產。母親掏空自己的身體,保住了她。欽天監也依照約定往她身上使勁潑髒水,父皇也如母親所料,快馬加鞭地把她送出宮。


    一晃,就是十五年。


    「是我……害死了母親?」韶樂用力按著頭,大顆淚珠順著臉頰滾滾掉落。沁涼如冰,又滾燙似火。


    若不是為了保全她,母親興許還能想出法子保住性命。或許,她真是個克母的禍星。


    「不,不是的。」顧泊如收緊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如妃娘娘是個果敢女子,若非她抉擇果斷,也許……」


    ——也許她們母女倆都會沒命。


    喉嚨哽塞,像是堵著一抔雪,寒意涔涔。他緩緩吐出幾口氣,平複心緒:「婉婉沒錯,錯的那個人。」


    那個披著美人皮,藏著蛇蠍心的人。


    顧泊如知她此刻心緒不定,輕輕拍著她的背,讓自己成為她寒夜中唯一的依靠。濕意浸透衣襟,夜風吹來,兩人都覺身涼。


    韶樂在他懷裏伸出手,杏眼中沒有任何焦距,茫然將紙翻至背麵。截然不同的筆跡躍然眼前,太過熟悉,以至於她沾一眼就心下抽疼。


    那字,出自師太之手,又或者說,出自母親最信賴的那位嬤嬤之手。


    又是一個秘密,關乎這十五年。


    母親發引後,嬤嬤也告老離宮,帶著那塊玉佩和信箋,尋至白雲庵剃度出家,法號惠明。


    頭先的五年過得還算順當,宮裏沒人跟父皇提起她這個不祥的禍害,便也沒人千裏迢迢跑到庵子來尋她晦氣。師太遵照母親的遺囑,將一切與宮裏有關的事都按下不提,讓她無憂無慮地過了五年。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日,榮貴妃寶車登門,不辭辛苦來白雲庵祈福。依信上所言,榮貴妃還曾抱著五歲的她,誇她漂亮,可轉身就將師太請進暗室,關門閉戶,談了許多。


    這許多中,包括師太過去的身份,以及她的祖籍,還代她親人向她問好。那時師太才知,她在老家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人,都已被榮貴妃以養病為由「接」入京城。


    敲打完後,榮貴妃又拋出蜜棗——公主死,親人活。一人之命,換全家大富大貴!


    韶樂深吸口氣,像是用盡全身氣力:「十年前,害我失憶的那條蛇,是師太放的?」


    顧泊如手上一頓,片刻後又繼續輕拍她的背。沒有迴答,算是默認。


    自那日知曉蛇毒之事後,他和岑懋翻遍書院藏書閣,也沒能尋到分毫線索。直到某日岑懋同穆錚同飲,聊到西涼之事,穆錚隨口提了一嘴他少時鬥毒蛇的英雄壯舉,他們才恍然大悟,這白身黑尾的蛇乃西涼產物!


    山高路遠,誰有能力弄來這蛇——連花中最挑水土的美人麵都能弄來,更何況一蛇?又費心巴力地用再一小姑娘身上?


    想通這兩點,顧泊如便想通了大半,至於剩下大半就靠這封信來解答。


    榮貴妃將蛇交給師太,隻要隨手丟在韶樂床邊,讓它輕輕咬上一口,這毒便能發作。中毒後表症與發燒無異,便是醫聖在世,恐也隻會把這當做是尋常小兒發燒,開幾副退燒的方子讓她服下。


    這蛇毒其實好解,兩株龍膽草就能化去,可難就難在診斷不出是毒!若當作熱症來治,隻會催得體內高熱不止,直至最後一命嗚唿。


    他想,這大概就是榮貴妃選這條蛇的目的——就算日後皇上想起韶樂,想幫她做主,也隻會以為她是病故,而非謀殺,如此便不會再深究。


    榮貴妃的如意算盤打得精妙,可獨獨算不到,最後關頭,師太還是心軟,在韶樂中毒後的第三天,將龍膽草喂給她,救了她一命。


    因探子早在韶樂中毒的當天就把消息遞迴宮裏,榮貴妃以為韶樂已活不了,便送了監視。


    ……


    注:免費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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