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錚抹了把嘴,忍不住想幫她掖頭發。垂下眼瞼,扒拉著巾子出神。喂了藥就是娘子,強行灌,也是喂,那她就是娘子!


    想到這,他憨憨咧開嘴。


    「別高興得太早,我爹娘還沒同意呢。」李靜姝毫不客氣地賞他一桶涼水,想滅他氣焰。


    「你同意不就好了?」穆錚枕著小臂,舒舒服服往後一仰,「隻要你答應,就什麽都好說。」


    李靜姝雙手環在胸前,嗤笑道:「我又何時點頭答應了?」


    穆錚深看她不說話,眼神意味深長。僵持良久,李靜姝心下早已支撐不住,目光匆匆掠過他胸前的傷,心虛地低下頭。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救自己了。怎麽每次都是他!氣人。


    穆錚看足後,喜滋滋地收迴視線:「你不是喜歡跑馬麽?我們草原天高地闊,沒中原那麽多混賬規矩,即便是女兒家也能像郎兒一樣縱意馳騁。」頓了下,眼神忽而轉厲,「待我做了那草原的王,其中一半歸你,想怎麽飛就怎麽飛。呃……記得迴來。」


    李靜姝本還感動,胸膛燥熱,聽到最後忍不住撲哧破功。


    「終於笑了。」穆錚鬆下口氣,笑意微醺。


    李靜姝心裏大震,生平第一次在男子麵前鬧紅臉,偏頭不看他,別扭道:「可別高興得太早,我爹娘還沒同意呢!」


    ——她雖向往穆錚允她的生活,可她李家與西涼間可謂是世仇,要想掙得她爹娘同意,難於登天。


    然而,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


    李夫人一聽說有人樂意娶自己的女兒,本還因風寒而纏綿病榻的她,身子一下全好利索,幾息工夫就能下地張羅嫁妝。


    李將軍比她要矜持許多。一聽說自己的死對頭要迎娶自己女兒,年過不惑的鐵血將軍當即提刀,氣勢洶洶地找上門,至晚又興高采烈地跑迴來,揪著寶貝女兒不放,把穆錚從眉毛誇到腳趾,連伸懶腰都比一般人更威武雄壯,憑什麽民族偏見都拋去了爪哇國。


    李靜姝捂著胸口大喘氣:「你是怎麽辦到的?」


    穆錚得意笑笑:「保密。」


    又過幾日,待他能夠下床時,便直接奔去了禦書房,指名要娶李家姑娘為王妃。


    因韶樂突然定親,延熙帝正愁沒法子解決這和親之事,恨不得自己加把勁再生個公主嫁過去。眼下正好,當事人自己提出另擇良配,也省得他再為此事掉頭發。二話不說,親下旨收李靜姝為義女,賜清河郡主封號,賜婚安王。


    如此這般,也算皆大歡喜。


    可也不是人人都歡喜。


    年末,後宮來了撥新人,各個柳眉大眼,蜂腰隆胸,看得延熙帝心花怒發,仿佛一夜間年輕了十來歲。新人笑,舊人哭,誰也沒料到,隆寵多年、風光無限的榮貴妃竟也有色衰愛遲的一日。端的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後宮如此,前朝亦如是。自裴澤被軟禁後,英國公府周圍就多了許多雙眼睛。裴從業想撈人,可偏鬧得自身難保。


    母妃失勢,舅家疲軟,頂上又有顧泊如和蕭讓四處掣肘,眼下蕭謙如陷泥淖,寸步難行。在宮中閑賦幾日,延熙帝看不過去,賞了他一份差事——年節後,護送清河郡主和安王迴西涼。


    西涼山高路遠,這節骨眼把他調離京城,再迴來隻怕連湯渣子都分不著!


    啪——


    一柄白玉點翠金絲鑲福壽吉慶如意在地上淒涼成兩半。宮人太監齊齊跪滿整屋,哆嗦著不敢抬頭,這幾日六殿下脾氣暴躁,大家都小心伺候,生怕一個不慎就引火燒身。


    蕭謙扶著案幾坐下,胸口有股氣在躥騰,宗也尋不到一個出口。


    他乃天子驕子,自出身到現在都順遂無恙,隻有旁人來求他的份,他何曾看過別人臉色?而現在、現在……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一個不受待見的皇子,竟敢聯手把他的羽翼都盡數折斷!好好好,很好!


    從來溫和謙遜的麵容上顯出狠辣笑意,手指死摳著案角,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臨近除夕,天上又飄落幾簇瑞雪,溫柔籠罩住京城百萬人。


    內廷司為九公主擬定下幾個婚嫁吉日,呈去給太後做擇。太後怕夜長夢多,便挑了個最近的時日——二月十二花朝節。


    花朝半春,錦繡滿城,確是個女兒出嫁的好日子。


    也因這事,太後要把韶樂拎迴宮,勒令她出嫁前不可再見顧泊如。韶樂心裏自是舍不得,扒著牆皮哇哇直哭。小喜鵲沒法子,去坐忘齋尋顧泊如商量。恰好那時岑懋也在,大腿一拍:「正好要給安王他們送行,索性一塊送了!」


    至於這送法,依他老人家的愛好,就是挑個景致不錯的地方吃吃喝喝。


    地方在雪廬,有雪亦有爐。至於菜肴,他則搜羅來了全大魏的名菜,其中還不乏西涼菜品,搭配的美酒則為極品佳釀「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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