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泊如心有不甘,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他豈肯輕易罷休:「我記得,你有法子能讓紙上淡去的筆跡重現出來。」


    岑懋接過宣紙上下來迴翻看:「我倒是可以試試,不過這紙年頭也太久了……」邊說邊朝他打眼色。


    又來了。


    顧泊如知道他還在糾結白日那事,翻個白眼無奈道:「我什麽也沒說。」


    岑懋哪裏肯信:「少裝蒜!快告訴我,你要是不說,這紙……」他一臉不屑地揚揚紙。


    顧泊如輕聲一笑,無比同情地看他:「你可知,什麽叫周瑜打黃蓋?」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不是他顧泊如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韶樂才主動幫他幹活。這一切,全是她自願的。


    鬆風吹來,紙張沙沙作響,像是在嘲笑。


    岑懋恨得牙癢癢,偏那廝已脫下手套,提燈揚長而去:「記得把這收拾好,別叫人看出來。」


    什麽人呐!


    翌日,風疏日暄,道上的積雪漸次消融。


    隨行的車馬都已整頓妥當,小喜鵲也能下床,顧泊如權衡利弊後,問韶樂是否要迴宮。


    好不容易能離開皇宮那方寸之地,韶樂本還計劃要在白雲庵多待上兩天,經過那晚之後,她是徹底絕了這心思。顧泊如一問,她就點頭同意了。


    岑懋卻不大高興,他先是趕了一宿的路,緊接著又倒騰了一宿的墳包,終於得空能休息了,又說要收拾東西走人?遂扒在門框上,說什麽也不肯挪窩。


    「岑大夫他怎麽了?」韶樂抱著小包袱奇怪問道。


    顧泊如覷了屋子一眼,笑著接過她的東西:「大概是吃飽了,撐的。」


    滋滋——門框上又添兩道爪痕。


    韶樂在山上遇襲的消息先一步傳入京城,府衙稱是臨平山在鬧匪,綁架公主的匪賊已及時被射殺,屍體現就停在刑部。


    本在章華宮一心吃齋念佛的太後聽後震怒,堅持要查,延熙帝不敢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揪著頭發苦思這差事究竟交給誰辦妥當。


    案子牽連皇室宗親,終歸還是要有位皇子坐鎮才牢靠。


    蕭謙和蕭讓競相要搶這主審之位,爭得麵紅耳赤,誰也不肯讓誰。延熙帝遲遲拿不定主意,仍在權衡利益。


    得知顧泊如已抵京,蕭讓立馬請人一並進宮——他想讓顧泊如幫忙說動父皇,將韶樂遇襲的案子交給他辦。顧泊如自然樂意幫這個忙,這案子就算不能落到蕭讓手中,那至少也不能叫蕭謙搶去。


    二人行至武英殿前,正好撞見同來說情的蕭謙和裴澤。


    「顧先生。」及時在宮中,他們仍奉行書院之禮。


    「六殿下,駙馬爺。」顧泊如心裏雖不待見,可畢竟眼下雙方還未正式撕破臉,麵子功夫仍要做足。


    一場大雪後,陽光甚好,落在四人身上,多少有些不同。顧泊如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裴澤身上。自打知曉裴澤對韶樂的心思後,他總會無意識地多關注他些。


    十七歲的少年,麵若冠玉,氣韻尊貴。因是武門出身,比起世家紈絝,他行止間要更多一分英氣。也正是這份英氣,叫顧泊如心中莫名生出幾分羨慕。若他也會武,至少那日危險發生時,能讓那丫頭少受好多苦。


    「顧先生舟車勞頓,委實辛苦,學生未能及時登門問候,實屬不該。」蕭謙客套道。


    顧泊如淡淡迴禮:「殿下厚愛了。」視線一轉,又朝裴澤一禮:「不知駙馬爺近來腳傷如何?」


    裴澤抬眸看了他一眼:「承蒙先生掛念,學生已無大礙。」


    「那就好。」顧泊如似笑非笑,視線總有意無意地在他左肩徘徊,「吃一塹長一智,擅泳者最容易因掉以輕心而溺水,就算駙馬爺騎術高超,也當小心烈馬,若下次再傷著,可就不好解釋了。」


    裴澤袖底的手指一顫,聽出他話裏有話,下意識縮了縮左肩,不動聲色道:「多謝先生教誨,學生自當謹記。」


    明明是幾句極普通的寒暄,聽起來卻隱隱有劍拔弩張之勢。蕭謙見氣氛不對,正欲岔開話題,小太監剛好自階上下來請四人一並進殿。


    仿佛條件反射似的,延熙帝瞧見這四人同時進來,牙就疼。


    「老四。」他揉揉眉心,由崔臨攙扶著坐起,「依太後的意思,這韶樂遇襲的事,就由你去辦。」


    眾人皆是一愣,原本打好的腹稿因這一句話全成了海上泡沫。顧泊如樂享其成,隻是蕭謙和裴澤的臉色卻不大妙。


    延熙帝並未留意這些,把折子往前一丟,指著它叮囑:「辦利索點,可別再像上次那樣,區區一個刺客也要查那麽久。」


    「兒臣領命。」蕭讓上前一禮,卻沒接折子,「父皇予以重任,兒臣本不應當推辭。隻是適才在來的路上,兒臣與顧先生交談過山上遭遇,以為將此案交給他,比交給兒臣要更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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