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遠,你可算來了。」岑懋瞧見來人,緊幾步上前去拉他,「你料得沒錯,那晚在湯泉宮射殺刺客的弓弩手已不知所蹤。」


    顧泊如勾了勾嘴角,表情並沒有太大起伏。


    「先生可是從宮裏過來的?」蕭讓給他加了半盞熱茶,讓他去去寒。


    顧泊如點頭,將武英殿上的事告訴二人。岑懋聽後,拿折扇杵著桌案,一臉凝重地問他:「那你打算何時去英國公府?你若不願去,我可以替你跑一趟。」


    「不必。」顧泊如搖搖頭,「皇上既然已經知曉,那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若我猜的沒錯,那所謂的犯人大概今晚就會被裴家拿住,然後畏罪自盡。」


    就像那日,他們派刺客佯裝刺殺皇上,成功動搖皇上對四皇子僅存不多的信任後,就直接選擇滅口,連同派去滅口的人也一並從人間蒸發一樣。


    目的一旦達到,那這些棋子就沒必要再留。畢竟,死人可比活人更值得信任。


    「那先生接下來,可有何想法?」蕭讓湊近請教,態度真誠,倒叫顧泊如有些不適應。


    他默了良久,輕歎一聲:「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似又想起什麽,他又問:「殿下是否知道些貴妃娘娘的舊事?」


    蕭讓搖頭:「這……與此事有幹係?」


    顧泊如不迴答,隻神色堅定地看著他。蕭讓隻當他有什麽暫不可說的新打算,便不再多問,正麵迴他:「我久不在宮中,這些事……大概還沒那些宮人們知道的多。不過,若先生堅持,我可去問問皇祖母。」


    「那就有勞殿下了。」顧泊如尋來筆墨,在紙上洋洋灑灑寫起來,「不止是貴妃娘娘的,還有英國公爺的,甚至是老國公爺的,事無巨細,在下都要知道。」


    蕭讓凝眉審視,雖不懂他用意,可還是點頭應允。


    經這幾日接觸,他已經能徹底放下心中芥蒂,與顧泊如坦誠相交。湯泉宮一事,若不是有他點撥,自己隻怕要栽更大的跟頭。從前,的確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幾日前,皇祖母曾說,月末讓阿九迴趟白雲庵,要我陪她同去。」


    筆尖一滯,顧泊如愕然抬眸看向他。蕭讓把茶盅往他麵前推了推,繼續道:「那幾日軍中還有事務要處理,實在走不脫,能否請先生代我走一趟?」


    岑懋被茶嗆到,錘著胸膛,差點把肺咳出來。什麽意思?四皇子這算默許這門親事了?那簡直太……便宜這姓顧的了!


    「怎麽?先生不願?」蕭讓見他久不迴答,嘴角勾笑,故意揶揄。


    「不願。」顧泊如冷冰冰地丟下兩個字,低頭繼續寫,至始至終都麵無表情。


    他不願?!


    蕭讓和岑懋互視一眼,要不是從彼此眼中看出訝色,他們真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頭迴獻殷情就碰了一鼻子灰,蕭讓有些受挫,枯著眉毛道:「既然先生不願,那就……」


    「不過盛情難卻,既然殿下無第二人選,在下可以勉為其難走這一趟。」


    最後一筆落定,顧泊如收筆,俯身輕輕吹幹紙上墨跡,將紙遞過去。仍舊是麵無表情,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盛情難卻?無第二人選?勉為其難?


    蕭讓眉角狂抽,左手壓在右手上,深吸幾口大氣才努力忍住不去揍他。顧泊如猶是一臉坦蕩,並不覺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岑懋拿茶杯做掩,肩膀已抖得不成樣。


    這人,仗義起來,是真的仗義;損起來,也是真的損!


    日薄西山,書院落滿金燦燦的餘暉,韶樂在坐忘齋等得望眼欲穿。


    自宮裏來人把顧先生請走後,她的一顆心也就跟了過去。時而扒在門口偷看,時而繞著院子漫無目的地瞎溜達,走累了就縮迴屋子裏,隨便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翻看。


    顧先生的藏書都太過正經,她打眼一瞧就放困。一手壓著書,一手托腮,小嘴兒圓圓地打著哈欠。


    就在她真要睡過去的時候,她的目光驟然被手上這本書吸引。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被夾在書頁裏的一封親筆信吸引。


    是一封請辭書。落款,顧泊如。


    像是數九寒天被人兜頭澆下一桶涼水,韶樂一下愣住,伸手想去拿這封信。不過咫尺的距離,她卻如何也夠不著。指尖一直在顫,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這筆跡,沒人比她更熟悉。顧先生,要走?走去哪?什麽時候走?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隻是一個念頭,韶樂心裏就如過電般疼痛。眼底酸意泛濫,劈裏啪啦奪眶而出,落在信上,「辭」字剛好被浸濕、放大,變得格外刺眼,漸漸模糊不清。


    顧泊如披著餘暉進屋,瞧見這幕,波瀾不驚的臉上頓時起了漣漪:「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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