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院前清一色深深淺淺的紅楓,包裹著各色菊花,明黃雪青,煞是明豔。


    書房內,韶樂往薰籠裏投了幾顆降香香丸,幫顧泊如研好要用的墨後,方才繞到左側自己的小書案前忙活自己的事。


    馬球賽一事,看似簡單,可真正經手的時候,大事小情林林總總加在一塊,也著實叫人傷腦筋。


    什麽庫房裏的馬球杆被蟲蛀;什麽馬廄的備用馬匹湊不齊,想同兵部打商量借幾匹來救急,而兵部尚書那老頑固又死不知變通,非要他親自去說;還有沙地上的沙,看台上的坐席……


    就算他有顆七竅玲瓏心,也能叫這些個混賬玩意兒生生折磨去六竅!


    想到這,顧泊如恨不得照岑懋的屁股來一腳。不過……他支著腦袋唰唰翻文書,眼睛的餘光卻不在上頭。


    書案前,韶樂側臉半垂,有板有眼地謄抄著他吩咐下去的名單。一縷發絲散在頰邊,仿佛一簇錯牆而出的花枝,襯著她雪白的皮膚,秀氣又俏麗。


    他不自覺彎了嘴角,心情隨之轉好,暗道:這岑懋辦的,也不全是壞事。


    降香在薰籠裏熱鬧成片,韶樂寫完一疊紙,擱筆鬆了鬆五指。對著上頭的字,心裏樂開花。


    自從當了顧泊如的書童,伺候他筆墨,日子久了耳濡目染,自己寫出來的字也有意無意地開始向他靠攏,雖不得神韻,但已頗具形態,比從前的狗爬字好看多了。


    見兩人桌上的紙都不太夠,她便起身到架子上取。


    不想昨日顧泊如收拾書房,隨手將紙都擱在了高處,韶樂墊腳使勁伸著小胳膊,還是沒能夠著。


    顧泊如托腮,饒有興趣地看了會,心裏還挺樂嗬,等她累得快抬不起胳膊才慢慢悠悠過去幫忙。


    人剛走到她身後,她就摸到了紙的邊角,後撤一步,正好踩在他腳上。


    餘光瞥見身後有抹茶白色衣擺,還被她踩了一腳,韶樂大吃一驚,趕緊要讓。結果步子一亂,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嘩啦啦,宣紙滿天飛,落在翻到的小桌案上,落在半靠在桌案前的顧泊如身上,落在他懷裏的韶樂身上。


    韶樂嚇呆了,顧泊如也呆了。


    結結實實的胸膛,溫溫暖暖的懷抱,沉沉浮浮的青荇香,把韶樂轟然點著。


    「顧……先生……」她不安地挪動身子,想往外爬。


    那人卻貼著她的脖頸,圈住她的肩強行把她擺正,喑啞低斥:「別動!」


    微熱的唿吸拂過耳邊,韶樂下意識縮起脖子想讓,奈何被拘在懷裏,也讓不到哪裏去。她能感覺到他的唇已貼近耳廓,溫而柔,和他的眼神一樣。


    並不是顧泊如他霸道,想占人小姑娘便宜。而是她剛剛蹭到了不該蹭的地方,叫他難受又說不出口。


    他怕她轉身,看出他臉上異樣的緋色,所以才搶先扣住她,不叫她迴頭。


    可這樣似乎還不夠,她的頭發委實撓人,尤其是那沁香,撓得人心癢。他幹脆湊上前,拿下巴壓著,這樣興許就好受了。


    結果更難受了。


    這迴讓他心猿意馬的,是那隻白裏透粉的小耳朵,像雪玉團子似的,好像很好吃,把他給看餓了。


    於是他就鬼使神差地靠過去,輕輕咬了一口。


    左右她之前也咬過他的手,他現在咬迴去,於情於理都說得通。隻是為什麽咬住就不放了,他沒那閑功夫去細究。


    這一口咬得不輕不重,有點刺痛,更多的是癢。可韶樂覺得,癢的好像不是耳朵。她本能地又想往外挪。


    顧泊如眼裏刹那深濃,加重手上力道,趕緊摁住了她,戀戀不舍地鬆口,緩了半晌才愛她耳邊拿氣聲低沉說道:「你乖一點,別亂動。」


    韶樂像個被揭穿把戲的小孩似的,赧然垂頭,小小地「嗯」了一聲,假裝自己是木頭。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覺告訴她,現在的顧先生很危險,鬧不好真會吃了她,還是乖一點的好。


    可是兩人都一塊靜下來吧,氣氛就更加不對勁了。有點熱,還有點曖昧,又熱又曖昧,直把這屋子蒸成火爐。


    韶樂最先頂不住,絞盡腦汁想轉移注意力。杏眼左邊瞄一會兒,右邊瞅一下,見邊上滾著個橘子,便伸手揪過來。


    「吃、吃橘子嗎?」


    因背對著他,韶樂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見他不說話,隻當他是默認了。邊剝橘子邊想,顧先生一定是餓了,餓急了的餓,否則怎會連她耳朵都要啃。


    剝好後,她又把上頭的白色絲絡也揭幹淨,上下左右都檢查完,才滿意地遞給他。


    顧泊如凝神看了會,目光的落點從橘子轉移到她手指上。白玉般的小爪子,指尖透著淡淡的粉紅,像一朵初初綻開的海棠花。


    他咽了咽口水,好像是真餓了。別扭地看向他處,啞聲道:「一整個橘子,怎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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