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樂「啊」的一聲縮迴被子裏,隻露出半個腦袋,眼帶責備地嗔他。


    自她弄清楚自己的某些感覺後,就再不敢像從前那般與他親近,哪怕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顧泊如好像知道了……嗯,好像。


    畢竟上次她積食,他抱著她喂藥,動作更親近,她還沒這麽大反應……


    看見被子底下隱隱晃著的粉紅,他心神沒來由地散了一散。


    想起那日蕭讓突然造訪,在院子裏問了她那樣一個問題,她沒迴答,但他此刻倒想再問一問。


    「你是不是……」


    「嗯?」韶樂乖乖等他下文。


    顧泊如到底沒勇氣問出口,滾了滾喉結,漠然錯開眼:「餓了?」


    韶樂眨了眨眼,摸著肚皮感受一下,點頭應是。


    「先上藥再吃飯。」顧泊如把藥巾子遞過去。


    韶樂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昨夜她叫蛇咬了!


    臉色刷的白下,她探出腳丫子,低頭瞅了瞅,果然被裹成豬蹄子了!


    顧泊如見她半天不動彈,懶得再等,不由分說地拽過她的腳,幫她換藥。


    韶樂蹬著腳丫子反抗,臉在被子裏越埋越深,紅得幾乎要把被子燙出個洞,被他瞪過一眼後才安靜下來。


    腳上傷口燒得慌,冰涼涼的藥一下去,總算舒服些,可臉頰上的熱意要抹什麽膏子才能消下去呢?


    還好,他一直低著頭,沒看見她的臉。韶樂悄悄吐出口氣。


    顧泊如當然得低頭,否則叫她瞧見他臉上可疑的緋色該怎麽辦?


    巴掌大的白玉足握在他手中,腳趾如珠貝般圓潤,指甲沒像其他姑娘那樣用鳳仙花汁染紅,透著天然的粉嫩,小巧可愛。


    他突然有些後悔,不該幫她換藥,這分明就是在折磨自己。


    躁意在他胸膛裏四下打轉,總也摸不到出口。他隻好主動開口,轉移注意力:「你以前,是不是被蛇咬過?」


    韶樂呆了片刻,木訥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


    「嗯……七歲的時候,發了幾日高燒,然後……」韶樂眼神黯下,「七歲以前的事,就都不記得了。」


    顧泊如手下一抖,韶樂「嗷嗚」唿痛,埋怨地看他。


    「對不住。」他穩住手,繼續支撐表麵上的雲淡風輕,「那蛇的樣子,你還記得多少?」


    韶樂點點頭,又搖搖頭,將被子上的海棠花紋揉皺,又擀平,嘴裏喃喃:「就記得是條白蛇,但,尾巴不是白的……怎麽了嗎?」


    「沒怎麽,隨便問問。」顧泊如檢查完畢,起身收拾藥箱。轉身的刹那,眼若寒星。


    岑懋猜的沒錯,她身上殘留的就是蛇毒。而這蛇……並非臨平山所產,更確切的說,這蛇並非中原之物。


    有人要殺她,但又因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失敗了。她僥幸逃過一劫,卻不幸忘記了過去的事,這其中,也包括他。


    顧泊如不由冷笑起來,肚裏的火氣就像燈籠裏的火苗般,一拱一拱的,克製不住。


    「你好好歇著,我叫人給你送飯。」他端起藥箱,揚長而去,頭也不迴。


    你怎麽不自己送來?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韶樂自己否定。臉頰又熱了些,她不好意思地裹著被子,翻到在床上來迴打滾。


    長廊外,顧泊如臉色越來越黑。對於這個下毒之人,他隱約有點覺察,但始終差點意思。


    若是那人對蕭讓下手,他倒還能理解,但為什麽是她?一個公主?又為什麽突然收手?他暫時還想不明白,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


    因為長廊盡頭站著個人,像是在等他。


    眉目婉轉,身形婀娜,是裴蓉。


    「學生聽說顧先生一夜未眠,特地來看看。」裴蓉斂衽福禮,笑容和煦。又想起什麽,冷冷補了一句,「九公主可大好?」


    纖腰如束,膚光賽雪,小流雲髻上還鬆鬆壓了朵山茶花,於日光沉浮間,顯出無限明豔。


    顧泊如看著那張臉,唏噓不已。這麽苦心模仿,何必呢?


    他自是無心結這風流債,可惜有人卻總想錯點這鴛鴦譜。


    「他們今日正計劃要到山上的淩雲寺上香,你快去準備吧,別耽誤了行程。」顧泊如微微頷首,聲音清冷。正欲側身繞行,又被她攔住。


    「昨日學生遊過這漱玉山莊後,忽有心得,便做得一詩,不知是否工整,想請先生指點一二。」裴蓉說著就從袖子裏取出一張花箋遞上。


    其實,這花箋上究竟寫了什麽,平仄對仗到底工不工整,這都不甚要緊。隻要他有心,哪怕上頭一字未著,也會含笑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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