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是怕皇祖母擔心,這幾日榮貴妃沒少給父皇上眼藥,把皇祖母氣得夠嗆,好幾晚都沒睡好覺,她不想皇祖母再為她的事上火。


    「你就不生氣?」太後又問。


    韶樂點點頭,又搖搖頭,把她逗樂:「到底氣不氣?」


    「氣!肚子都快氣炸了。」韶樂小眉頭一皺,擺出氣憤的模樣,落在太後眼裏,卻像一隻鼓著兩腮的小胖鬆鼠,嬌憨可愛得緊。


    「可是後來一想,七姐姐之所以為難我,是因為今日我搶了她風頭。那麽隻要我以後過得比她好,她就會越來越氣,越來越氣,最後把自己的肚子給氣炸,那我不就把什麽氣都出了?這麽一想,就不怎麽氣了。」


    小丫頭清澈的杏眼裏閃過一絲調皮,心裏篤定:她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好!比榮貴妃和七姐姐都好!


    太後不禁愕然。嫉妒是把雙刃劍,鬥到最後隻會兩敗俱傷,多少人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叫她想通了。


    如妃生的女兒,果然像她,隻願她以後能過得比她母親順遂。


    「婉婉以後嫁人,且得找個老實的,否則非叫人欺負死咯!」太後溫柔地點了點她的俏鼻子,「太老實了也不成,還得機靈些,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去,最好能護婉婉一輩子天真。」


    ——婉婉是她的乳名,可惜這世上隻有皇祖母和師太這樣喚過她。


    韶樂眨巴兩下眼,嫁人?她從沒想過這個,皇祖母竟然已經開始為她打算。


    「皇祖母,我……不想嫁人,我就想永遠陪在您身邊,外頭的人……都不好。」韶樂枕著她的肩,漸漸起了困意。


    太後笑著拍她的背,哄她睡覺:「傻丫頭,皇祖母沒法子護你一輩子,以後的路,沒人護著你,皇祖母如何放心?」


    視線漸漸飄遠,她輕輕歎口氣,聲音染上悲傷:「別學皇祖母,要強了一輩子,最後也隻是孤家寡人。」


    夜風夾著月光悠悠沉浮,稀疏星子閃爍。


    韶樂今日真累壞了,聞著皇祖母身上清淡的檀香,很快就睡過去。隱約中感覺臉上有水珠滑過,冰冰的,鹹鹹的。


    第二日,韶樂就領著小喜鵲被掃地出門。


    其實是書院規定所有學生入學念書都要統一吃住在書院,她才不得不搬走。


    「真是不巧,趕上大雨把南側幾間上好的院落給澆毀了,隻好委屈公主暫住在這東側。」引路的管事哈腰賠了一路的罪。


    韶樂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真不介意。落幾滴雨就能毀掉的小院,誰敢住?


    管事見她好說話,略略鬆口氣,腰杆直起幾分:「其實這雲麓書院最好的景致都在東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風冬有雪,就是、呃、就是沒人願意住。」


    「為什麽?」韶樂見他表情比剛才還愧疚,疑道。


    「沒什麽沒什麽。」管事連忙換上笑臉,「公主您好好住,缺什麽盡管吩咐,小的我還有事,先告退,告退。」


    話音未落,人已沒影,生怕她反悔似的。


    怎麽這書院的人都怪怪的?


    小喜鵲聽說是把一間沒人願意住的小院分給公主,一下就不樂意了。想找那管事理論,偏偏自家主子又半點不介意,反倒害她沒了理由,隻得悶悶跟在後頭,暗罵那些勢利小人。


    可等看到院子後,她又突然罵不出口。


    青磚黛瓦粉牆,三間大屋,一明兩暗,仿的是江南小院形製。院子闊大,就算辟出幾塊做菜地都還綽綽有餘。來的路上她匆匆瞥見過南側的院落,跟這間比起來,別說裝飾了,就連大小都完全比不過。


    但……為什麽沒人願意住呢?


    韶樂腸子比她直,見小院超乎意料的好,辭別皇祖母時的傷感一下散去好多。


    書院隻準每個學生帶一位伴讀服侍,眼下這寬闊的大院就隻有她們主仆兩人住。行李箱籠是昨日提前搬來的,她們隻需把裏頭的書籍和擺設抹幹淨擺好。


    韶樂的東西其實很簡單,除了一箱衣物和幾樣她喜歡的擺件外,就是她喜歡看的話本子,甚至還有菜譜。


    小喜鵲邊收拾邊感慨,原先七公主要搬來書院的時候,光衣裳首飾就塞了好幾馬車,這還不算後來皇上另賞的珠寶。


    輪到自家公主頭上,就隻有這孤零零的幾箱,裝一輛馬車還有富裕。太後娘娘倒是想給她添幾箱,又全都被她給拒了。


    唉,都是自己的骨肉,待遇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的心,還真都是偏的。


    東西雖不多,收拾起來也費力氣,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韶樂伸了個懶腰,拿苕帚準備收拾屋外院子,被小喜鵲搶去。她拗不過,又不樂意悶在屋裏,洗了個蘋果到外頭透氣。


    東側雖偏僻,可風景確實不錯,花木繁茂,又值花期,姹紫嫣紅點綴在茸茸草地間,仿佛斑斕寶石叮咚滾在翠碧色錦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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