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苒焦急地撥弄著裙襦上的流蘇,眸光時不時瞥向緊閉的屋門。


    燭火搖曳,晃得她心神不寧。


    忽而屋門被打開,紅靈跑入,“小姐!秦哲扶著侯爺迴來了!”


    如小苒起身忙問:“侯爺是醉是醒?”


    紅靈定了一瞬,總算冒出了一個詞,“爛醉如泥!”


    一顆大石頭放下!


    如小苒剛要走向屋門,就見秦哲同李元澤兩人扶著秦邵陌入了屋,秦邵陌兩臂被架,低著頭,昏昏如睡,兩人將他抬到了床榻上。


    李元澤晃晃悠悠立身,顯然也喝得挺多。


    他衝著床柱傻傻笑了笑,“小…小嫂子,人交給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別放過了他!”他往後晃蕩了兩步,迴眸又說,“嗬嗬,外…麵還有一位也醉的不省人事,我得去看看!”


    李元澤口中‘外麵的那一位’,自然是沈誌遠。


    “殿下,我扶您出去吧!”


    眼見著李元澤搖搖晃晃,大門都快分不清在哪,秦哲一麵說著,一麵將人總算帶出了屋。


    此時趙嬤嬤從屋外進來,身後跟了一位婢女,婢女手中端著一碗湯藥。


    趙嬤嬤走近如小苒,福身一禮後含笑說:“少夫人,這是醒酒湯,等下侯爺若是醒了,請他務必喝了,否則明日頭痛難耐就不好受了。”


    如小苒連連頷首。


    “那奴婢先告辭了,少夫人早些休息。”話罷,趙嬤嬤一禮後又向紅靈使了個眼色,眾人即刻會意都出了屋子,屋門被輕輕闔上。


    屋內留下一片靜謐。


    如小苒看了看床上一動不動的秦邵陌,又看了看桌上冒著騰騰熱氣的醒酒湯,心想,要不要將閻王扶起喂給他喝呢?


    她走近端起醒酒湯,瓷勺搗了搗,又在唇邊試了試溫。


    “好燙…唿…”


    使勁吹了吹。


    忽而有人從身後輕輕摟住了她,嚇得她手中的藥湯差點兒全灑了出來。


    男人磁性慵懶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讓本侯看看,今日夫人美不美…”


    男人這一句‘看’顯然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嘴,如小苒隻感覺男人帶著濃濃醉意的柔唇與唿吸堪堪落在了她麵頰,耳後,一路漫向頸肩。


    那一雙不老實的大手從她腰腹間探入上襦,很快摸索到了一對玉兔,摩挲了一番。


    如小苒驚得身子一顫,忙放下藥湯。


    這個男人不是喝醉了嗎!


    她攔住他雙手,往桌前靠近一步,這才暫時擺脫了他,迴身道:“侯爺,您醉了!”


    男人逼近一步,一隻大手摟住她後腰,將整個人押進了懷中,另一隻手托起他家小丫頭的下頷,冷冷問:“是本侯醉了,還是你希望有人灌醉了本侯?”


    如小苒驀地一怔,他知道了?


    此時男人的麵色沒有一絲醉態,那犀利的眸光如寒冰一般刺骨,神色平靜,卻是攝人的很。


    “侯…唔…”


    如小苒正要解釋,男人狠狠的吮住她雙唇,將整個人壓到了身後木桌上,隨後是衣衫被撕破的聲音。


    閻王是真生氣了!


    如小苒很害怕,她拚命掙紮,桌上大顆小顆的喜果前赴後繼落到了地上,那一晚醒酒湯也被顛簸到了桌沿邊,最終滑落,傳來‘咣當’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緊隨著一聲響亮的掌摑。


    這兩聲同時刺破了靜謐的夜色,驚得屋外正在閑聊的趙嬤嬤與紅靈等人驀地一怔,齊迴身看向新房緊閉的屋門。


    屋內,如小苒右手微微顫抖,停落在半空。


    秦邵陌鬆了手,後退了幾步。


    她方才真打了他…


    一聲冷嗤,男人的聲音很冰很涼,“這般替他守身如玉,還真是兩情相悅。”


    話中帶了些許自嘲。


    兩情相悅…


    這四個字同三年前一般刺耳…


    如小苒紅著眼圈,攏住衣衫,沒有說話。


    “可惜啊。”男人輕輕一笑,“李廷已經死了。”


    “死了?!”


    如小苒剛還滿是惶恐的眸色布滿了震驚。


    仿佛在欣賞如小苒麵上的焦灼,秦邵陌一字一句又說:“本侯斷了他的手腳,又將人扔進了山野裏,怕是現在早被野狼吃了個屍骨無存了吧。”


    如小苒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起,好不容易才吐出了幾個字,“秦…邵陌!你…騙我的是不是?!”


    男人眉末微微一挑,“你若不信,本侯可以派人帶你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撿迴一塊半塊碎布爛肉迴來,給你留作紀念。”


    “秦邵陌!你好狠毒!”如小苒似怒似哭,“我…怎麽就忘了呢…你本就是這樣的人!不!你連人都不如!人還有感情!你沒有!你也不配有!李…廷好歹與你有血緣關係,你都能這樣對他!……像你這種人,真叫我惡心!”


    這最後五個字既重又沉地傳入了男人耳中。


    “真是惡心?”他唇末淡淡揚起,“就算惡心,你不也嫁給了‘我這種人’?”


    聞言,如小苒怒扯下頭頂鳳冠擲向男人,珠花散落,金片殘折,染了大片鮮紅。


    男人抬眸時,隻見如小苒被鳳冠割破的右手殷紅,那隻手正緊緊握住喜桌上金色的剪刀,抵到了自己頸間。


    他心中一緊。


    “秦邵陌,我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你!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訴你三年前的實情,我與李廷清清白白!三年前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就是不想嫁給你這種人才騙了我爹!今日李廷因我而死,我自不會苟活!你大可將我的屍首也扔進荒野,免得汙了你侯府的寶地!”


    話罷,金光驟閃,鮮血溢出。


    流的,卻不是如小苒的血,金色的剪鋒刺過秦邵陌的掌心,破出手背。


    秦邵陌眉間微微一蹙,狠狠奪過剪刀,鮮血一滴一滴從他指尖落下。


    “蠢!”


    這一句,不知是在罵如小苒,還是在罵他自己。


    男人看了一眼跌落在地的如小苒,她墨發垂散,雙肩微顫。


    他拔出刻入掌心的剪刀扔到了她腳下,淡淡地說,“人,沒死。”


    如小苒眸色一怔,抬眸時隻看到了男人離開的背影,沒有迴頭…


    秦邵陌出了屋,迎麵是焦灼的眾人,他看了一眼秦哲,“別跟著我。”隨後大步往出府的方向走。


    沒有殺李廷隻不過是不想小丫頭傷心,即便如此,他還是想知道她究竟會有多傷心。


    人心就是這麽賤…


    他看到了,她為了他命都不要…


    他賤輸了…


    ……


    漆黑的牢房裏,李廷坐靠在陰冷的牆角,抬眸久久盯著破窗外的月色。


    月很圓,成婚的新人應該也很美吧…


    心想著,思緒漸漸迴到了三年前的乞巧節,那一夜也是這般的月色——


    平安大街上人潮湧動,街兩邊的小攤琳琅滿目,叫人目不暇接。


    十六歲的如小苒已然出落成一個標致的小美人兒,走在人群中特別顯眼,頭頂戴了個白瓷貓兒麵具,古靈精怪,嬌嫵動人。


    夏玉瓊走在她身側,麵上是粉撲撲的兔兒麵具,著實乖巧可人。


    李廷跟在她倆身後,腦袋上什麽都沒戴,隻嫌那些是個小姑娘玩意兒,他自看不上。


    三人路過一個燈籠攤,如小苒一眼看上了一隻矮矮胖胖的小燈籠,燈麵畫著海棠花,倒挺別致,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夏玉瓊眸光落在燈籠下麵的一排木娃娃身上,“你們瞧瞧這些小人兒多可愛!”


    聽聞客人的聲音,攤販老婦從後麵冒出了個腦袋,陪笑著,“這些木娃娃都是我老伴現做的。”


    聞言,眾人看向攤後麵的六旬老漢,老漢手中正在雕著個拿糖葫蘆的小女娃,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如小苒:“雕的可真好!”


    “確實不錯!”李廷也說,忙指了指如小苒,“老伯,你幫我照著她的樣子雕一個唄!”


    老伯迴眸看了一眼,笑著點了點頭,“好嘞,一柱香後,公子來取!”


    老婦迴道:“要不也雕個公子,正好做成一對兒!”


    如小苒蹙眉,“別!誰稀得和他一對!我的娃娃我自己買!也雕一個夏玉瓊,就是別雕李廷!”


    “說得好像我就稀得一樣!”李廷抱手胸前,看了看不遠處的酒館,“走這麽久你們也餓了吧,先去吃些東西,一會再迴來拿娃娃!”


    兩個小姑娘點了點頭,如小苒把海棠燈籠放迴了原處,心想等下迴來一起買了,便屁顛屁顛跟上了李廷。


    然則事不隨人願,待他們吃飽喝足迴來時,老漢新雕出的‘如小苒’被人誤買走了,就連海棠燈籠也都不在了,好在夏玉瓊的小人兒還在,如小苒最終買了一隻錦鯉燈籠和另一隻木娃娃。


    三人又玩了許久,正要迴去時竟遇上了秦邵陌。


    李廷不知道秦邵陌將如小苒叫到巷子裏說了什麽,隻看到小丫頭出來時低著頭,眼圈泛紅,什麽話都不肯說,隻顧著往迴府的方向走。


    最終李廷握著拳頭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人厲聲問:“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如小苒搖了搖頭。


    李廷捏緊了拳頭,“我去找他算賬!”說罷便轉身往迴衝。


    如小苒立馬拉住了人,“別去!他沒欺負我!”


    李廷不信,掙開她的手便要走。


    “他真沒欺負我!真的!他定了兩條畫舫,他和李靜璿坐一條,多出一條問我們要不要去…”


    聞言,李廷驀地一怔,若真如此,如小苒哭什麽…


    定了一息,他才終於明白,緊了緊拳頭,低聲問她,“你…果然在意他與李靜璿是不是…”


    如小苒沒有說話,蹙眉低著頭。


    李廷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緊緊握住她雙肩,“你別在意他!別嫁給他!跟我走!我娶你好不好!”


    這位素來桀驁的公子,此刻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低低的懇求。


    如小苒有些吃驚,掙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李廷…如若你還想與我做朋友,我就當剛才你什麽都沒說,如果你想著別的,我不會耽誤你,我們就此別過。”


    牢房內,李廷垂下頭倒抽了一口涼氣,總算收迴了思緒。


    又看了一眼破窗外清冷的月色。


    如今她終於嫁給了他,應是心滿意足了吧…


    此時忽聽得急促的腳步聲漸近,緊接著牢籠被人打開,秦邵陌一襲紅衣出現在他麵前。


    李廷懶懶地將腦袋抵向後牆,高高抬起下巴望著他,“喲,這不是新郎官嗎?”


    秦邵陌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從衣袍上撕下一段布條,不緊不慢纏住了受傷的右手,“你不是想與我打一架嗎?打贏了,便放你走!”


    聞聲,李廷狹了狹桀驁的眸子,狡黠笑起,“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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