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幹什麽啊……


    瑞恩一頭霧水,傻傻地站在白狼旁邊,看著莫裏發呆。


    “莫裏隊長,可以……開始了嗎?”


    對方沒有迴答。


    “需要我幫忙嗎?”


    莫裏見幾人都退到了橋正中,才轉過身來,麵對瑞恩。


    “伊然?!”他麵露驚愕。


    啊?


    “我是瑞恩,隊長。”瑞恩心中一陣不安,“您……您還記得嗎?我是瑞恩。”


    他不會因為悲痛過度,而精神受創了吧……


    “不,伊然……你怎麽,沒有聽我的命令?”


    瑞恩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去,隻見伊然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這家夥……


    “喂,伊然,”他無奈地推著女孩。


    “別淘氣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不是在淘氣。”伊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瑞恩去哪裏,我就會去哪裏。”她倔強地說道。“司令,如果沒有危險的話,就讓我留在這裏吧。”


    “喂……”瑞恩剛想勸說,隻聽莫裏先鬆了口。


    “算了……”他點點頭。


    “啊?”


    “反正,已經沒有區別了。”


    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啊啊啊啊,為什麽他從剛剛起就一直說莫名其妙的怪話。


    腦子好亂,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可就是捋不出頭緒來。


    剛剛不是你要所有人都退到吊橋上嗎?怎麽轉眼就改變主意了?唉……


    “……瑞恩。”


    莫裏開口道。


    “您說。”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


    ……


    “是您把我和伊然從希斯城的廢墟裏救出來的。”瑞恩道。


    “我也記得。”伊然說道。


    “是啊……是啊……”


    莫裏望向晴朗的天空。


    “那你是不是也記得亞伯、多莉……還有在那場奇襲裏,死去的所有人……”


    “我當然記得。”


    “多莉進入我的衛隊隻用了一年,她是最有天賦的射手,也是個金子一樣的女孩……即便是地上的螞蟻,她都不忍心用腳踩。”


    “亞伯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他死去的那天,正好是母親的生日,他本應該迴去,和家人共同度過一個最幸福的夜晚的。”


    ……


    瑞恩心如刀割。


    “可是,司令……現在您提這些幹什麽,難道不該快點救雨果嗎?”


    他不顧禮貌,有些唐突地質問。


    “你一定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天災獸是怎麽突然出現在司令府邸的吧?”


    “當然。”瑞恩脫口而出,他強壓著心中的急躁,“不就是那隻狐狸嗎?它把小形動物變成了天災獸。”


    莫裏不置可否,陽光轉過一個角度,從西邊射進山洞,將他的臉染成金色。


    “我很自私,瑞恩。”


    莫裏突然說道。


    “我把這些都告訴你,隻是為了讓良心有喘息的機會。”


    “我是惡人,但不願意承認,但是,如果你知道原因,也一定會理解我的。”


    他的表情時而堅定,時而悲傷,最後露出釋然的神色。


    他是什麽意思……?


    瑞恩驚詫地抬頭看他。


    莫裏,也正迴望著他,灰色眼睛不再平淡如水,反而像暴怒的大海一般,沸騰起來。


    “太困難了……太可怕了……我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殺人或者被殺,難道我必須無數次做這樣的選擇嗎?!難道我逃脫不了這輪迴一樣的魔咒嗎?!”


    “而且,就在今天……雨果也差點死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四年前,我和我的同伴帶來了天災。”


    “我們帶來了雪崩,天災獸,還有一切足以毀滅盆地的東西。”


    “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找到你,瑞恩,找到你,把你帶離這狹窄、燥熱、肮髒的地方。”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瑞恩,隻有把你帶走,我們才能拯救同胞,拯救人類。”


    啊……


    瑞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災?你說你帶來了天災?


    還有,拯救人類?我?


    這……


    “你說什麽呢?莫裏隊長?”


    “你已經聽見我剛說的話了。”


    “我們帶來了災難,隻為了一個目的。”


    “無數人在希斯城的天災中死去了,很幸運,你沒有,我和我的部下找到了你。”


    “可惜,我和火狐開展的奇襲沒能成功……”


    “本來你是沒法變成巨狼的……你的血太純淨了……”


    “但,也許是那隻咬傷你的黑熊給了你力量吧……你變成了巨狼,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後麵,你的力量越來越強,在收複希斯城後,我感覺到,如果再不動手,就真的來不及了。”


    “維洛克斯真是個聰明人,我不知道……他哪裏來得靈感,竟挑中了我去守城,”


    “哈哈,也許他根本沒看出來,隻是巧合而已,但是不管怎樣,這一下子讓你我相隔,我沒機會接觸你,更別說想法帶走你了。”


    “我也真是傻……”


    “我被你的欽佩和愛戴弄昏了頭腦,我開始享受友情,享受同伴的關懷,享受和你們一起訓練,用餐,殺敵的日子。”


    “你把我當父親看待,我知道……我竟然接受了這一切,我沒法對你不好,你是個好孩子,正直,善良,關心同伴,並且有個執著的夢,想知道這個世界原本的模樣。”


    “你也真夠可憐,我被你母親、姐妹葬身狼口的悲傷故事糊弄的像傻子一樣!也為你父親仗義赴死的事而悲痛欲絕!!”


    “我竟然開始喜歡你,愛你,比對我的兒子還親……”


    這些話語麻木地灌進瑞恩的頭腦中,又無意識地滑走,他已經無法再分辨,到底哪一邊是事實,哪一邊是夢境了……


    “越來越廢物了……我自己……我算明白,再拖下去,就真的連一滴勇氣都不剩了。”


    “我們弄髒自己的手,踩著同伴的屍體爬上來,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所以——”


    “你……你在騙我,隊長!”瑞恩露出一個無力的慘笑,他已無法動彈,大腦空白,不知道怎樣做才正確。


    “從前是這樣,但現在,我沒有說半句謊話!”


    “不要抵抗,瑞恩!”


    他突然近乎狂怒地喊道。


    “跟我離開!就在這裏,結束一切吧!”


    “這樣……對你我,都有好處!!!”


    “啊——”


    “!!!——”


    一支箭猛射過來,直直插進莫裏的咽喉,在上麵開出一個大洞。


    “唔——”鮮血淌出,莫裏驚愕地看著來箭的方向。


    “瑞恩!伊然!殺了他!!!”


    法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摸到了近處。


    “快啊!!”


    不可能……到底是因為什麽……?


    莫裏倒地顫抖,抽搐,然而,沒有斷氣。


    刺眼的白光迸射而出,熱浪隨之迸發出來,瑞恩在那一瞬仿佛成了瞎子——


    下一刻,莫裏剛剛還在的地方,已經不見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匹巨狼。


    暗紅色皮毛細長濃密,卻沒有迎風飄動,而是如金屬一般,刺眼地反射著陽光。


    吼——!!


    他挺立起身,足有十餘米高,雙眼散發著瘮人的黃光。


    周身上下,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從胸前的什麽地方摸出一個針管,俯身,將其中液體,盡數注射進了白狼身體。


    宛如鏡頭倒放一般,在瑞恩眼皮底下,白狼的身體快速縮小,最後變迴了雨果的模樣。


    “是最後一支了……”


    雨果已完全清醒了過來,看向剛給自己注射完畢的莫裏,又看看瑞恩和伊然,一臉困惑。


    “這是……難道……”


    他小聲道。


    “莫裏!?你怎麽?你怎麽變成了……紅狼?!”


    瑞恩見莫裏點了點頭。


    這……到底是為什麽……


    震撼、驚詫、狐疑、憤怒……


    一並在他胸前炸開。


    “所以,你就不要變身了,知道嗎?”


    他分明聽見莫裏對雨果道。


    “去死!!”伊然最先反應過來,猛然拉弓,朝這邊射來兩箭。


    啪!紅狼的反應令人咋舌,他揮動利爪,被握在其中的箭杆頃刻斷裂。


    “伊然!!”瑞恩大喊道,隻見莫裏伸出巨掌,捏住伊然的腰,將她拎起來。


    “不!——”


    隻見他一揚手,女孩尖叫一聲,被扔向懸崖下方。


    她博翼裏的噴射氣體已經用光了!瑞恩瘋了似的猛撲過去,把自己重重扔在距邊沿僅有一尺的地方。


    岩漿就在下方流淌,令他頭暈目眩。


    抓住了!


    “伊然!別慌!!”瑞恩大聲喊著,伊然兩手緊緊抓住他的右手,攥得他手指生疼。


    “我這就把你拉上來!!!”


    可惡啊……戒指戴在右手上!


    瑞恩氣的一咬牙。


    我得想辦法變成巨狼啊!!


    “瑞恩,你快逃啊……他們要抓走你!”


    “說什麽傻話!”


    他大叫著,用力朝後挪著身子。


    “無論怎樣,我也要把你救上來!!”


    他用力一拉,感到右臂撕裂一樣痛。


    這個姿勢,根本站不起來,根本用不上力氣!——


    “瑞恩!”


    他扭頭一看,紅狼已經朝這邊緩緩走過來,而雨果滿臉恐慌,幾步跑到他身邊。


    “別愣著了!快幫我把伊然拉上來!”瑞恩大吼道。


    “這……到底怎麽……”


    “我怎麽知道!?我怎麽知道是為什麽?!”瑞恩近乎狂怒地喊。


    “莫裏不是我們的人,他是奸細,他是叛徒,明白了嗎?!”


    “快幫我把伊然拉上來,然後對付他!!”


    聽完他的話,雨果突然默不做聲了。


    啊……


    “喂……雨果?!”


    他的心髒在那一瞬簡直停跳。


    瑞恩緩緩轉過臉去。


    “你在……發什麽呆啊……?”


    “瑞恩,你已經知道了。”


    什麽?


    瑞恩感到如同有煙花在腦海中爆裂開來。


    “雨果,你……先幫忙!”


    “先幫忙啊……”


    “這是你的戰友,你記得嗎?”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被伊然握住的右手開始發麻。


    女孩吊在空中,大睜的眼睛滿是恐懼。


    “我們是朋友,你記得嗎?”


    “我們一起生活了四年。”


    “我們一起死裏逃生多少次了?”


    “我們一起殺過多少隻天災獸了?”


    “就在不久前,你還救過我一次呢……”


    “你忘了嗎?”


    “你被大家孤立的時候,你忘了是誰邀請你去和我們坐到一起吃飯的嗎?”


    “你忘了自己因滿身狼毛被別人嘲笑時,是誰站出來去製止他們的嗎?”


    “你忘了向你伸出手來,說願意當你第一個朋友的人是誰了嗎?”


    “是伊然啊!!”


    “你忘了嗎?是伊然啊!!!”


    雨果低下頭,瑞恩看見他眼眶紅了。


    “雨果,你是我們的朋友啊!!”


    “我知道你在乎我們!”


    “快!把她拉上來!我們一起對付那個——”


    “我很抱歉,瑞恩。”


    雨果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分明是在哭。


    “你……”瑞恩驚愕地長大了嘴。


    “不!不要……至少把伊然留下……不——”


    “我很抱歉……”


    他抽出了長劍,那把從前用來砍殺天災獸的劍。


    “雨果!”


    “雨果!!”


    雨果閉上眼,將武器高高舉起,淚如雨下。


    “動手吧。”


    紅狼已經堵在吊橋邊上,蓋瑞等人正全速朝這邊衝過來。


    莫裏的命令傳來,低沉而不帶感情。


    “不要啊!!!!!”


    瑞恩撕破嗓子喊著,劍光一閃而過。


    “瑞恩——”


    “啊啊啊——!”


    好痛……好痛……


    雨果一刀砍下,將瑞恩右手從手腕齊齊斬斷。


    伊然迅疾摔落下去,兩手還緊握著那隻亂跳的斷手,奔向那翻滾著的岩漿。


    她唿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卻越來越低沉,越來越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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