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中。


    安陵容才洗漱完,披著紗衣迴了貴妃榻上,想著把先前那個沒做完的香囊,給繼續做好。


    那是給皇上做的。


    實在是她隻惦記著給孩子做東西了,今個兒忽然想起來,才發現答應做給皇上的香囊渾然忘了,匆匆預備著敷衍了事。


    “小主。”


    杏兒過來幫安陵容剪蠟燭,看著她忙碌,就柔聲道:“時辰不早了呢,小主記得早些休息。”


    “對了,先前溫太醫派人來過了。說是他給端妃娘娘看過了,端妃娘娘身子底子實在是太差,隻能先慢慢調養著。”


    嗯?


    安陵容抬眸,意識到什麽,便頷首喃喃道:“人活在世上,總是要有個念想的。我不過多提了幾句孩子的事情,她能期盼著,也好。”


    杏兒歪著腦袋認真聽,頻頻點頭如小雞啄米似的認真,像極了在給安陵容捧哏,也不知聽懂了沒有,須臾才似想起來,忙轉身去拿了桌上放著的食盒。


    “險些忘了,小主的安胎藥。”


    她說著,一碗苦澀的湯藥才端到安陵容的麵前,門口就傳來了菊青急促卻不慌亂的敲門聲。


    “小主,皇上來了。”


    皇上?


    安陵容瞧著天色不早,又想起近日來前朝仿佛說今夏雨水稀少,各地已經有了旱情的事兒,知道皇上忙得焦頭爛額,自然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都夜深了呢。


    “我披一件衣裳。”


    她趕忙更衣,好在悉悉索索一頓折騰,整理好儀容去門口迎的時候,皇上恰巧到了門口。


    “容兒。”


    皇上的語氣裏頗為疲憊,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抬腳進屋,先是扶起了安陵容,似乎準備說話,看著安陵容時,卻怔了怔。


    安陵容的發髻早已鬆散了,衣裳也是簡簡單單的,這一副模樣,反倒是與平日裏認真梳妝時,各有各的美麗。


    “旁人有孕,總是百般不適的,連容顏也會受損。倒是容兒,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格外清醒些。”


    安陵容聞言失笑。


    她自知算不得什麽大美人,不過小家碧玉罷了,如今又是諸事順利,心中寬慰,臉上才能好顏色些。


    倒叫皇上誇她好看來了。


    “皇上謬讚了。”


    安陵容陪著皇上一路進屋,皇上反手握著她的手,像是想要扶她,二人一同到了案邊坐下,皇上正好就看見了那一碗冒著熱氣的安胎藥。


    下意識的,皇上以為是安陵容怕苦,一直擱在這兒不肯喝呢,就調笑道:“有著身子的人了還這麽任性,藥都要涼了。”


    “蘇培盛,去弄些蜜餞來吧。”


    ……


    蘇培盛一默。


    這大晚上的,難不成是要他跑迴養心殿裏去拿蜜餞麽?


    想著,蘇培盛迴轉過頭,去看把腦袋垂得極低極低的小夏子。


    看到小夏子這副懶貨模樣,必然是想裝作這兒沒他這個人,便不必迴養心殿拿蜜餞了。


    蘇培盛心底霎時就來了氣,一拍小夏子腦門上的宦官帽,壓低了聲音就道:“聽見沒,還不去!”


    水蘇也在門口守著呢,一看這師徒倆的模樣,忍不住就輕輕笑了兩聲,也作勢拍拍小夏子的帽子,笑道:“蘇公公,小夏子公公,不必麻煩了,我去拿就好了。”


    說著,水蘇帶著輕快的步伐,轉身出了門。


    小夏子這才抬頭。


    路那麽遠,他確實是懶得跑一遭的。


    想著,他迴頭還想感激水蘇的,就是他好像有點呆,反應稍微慢了一點點,迴頭的時候,眼裏隻有水蘇那歡快的背影了。


    真是難得一見的活潑小姑娘呢。


    小夏子摸了摸他自己的帽子,嘿嘿笑了笑。


    然後麽……


    “呆呆”的小夏子,就被蘇培盛給踹了一腳。


    “唉喲!”


    “笨徒弟!”


    蘇培盛當然什麽都看見了,還不忘罵了小夏子一句。


    “……”


    小夏子心裏苦,大氣也不敢出,隻能默默後退半步,離自己這個兇巴巴的師傅稍微遠一些了。


    另一頭。


    皇上拿起安胎藥,貼心地幫安陵容吹了吹,才遞給她,一副要監督她喝藥的模樣。


    安陵容並不怕苦,是以接過安胎藥,立馬一飲而盡後,皇上還稍微愣了愣。


    “咳。”


    皇上臉上略有幾分不自然。


    他本來還以為,安陵容會撒個嬌什麽的,從前還在王府時,年氏遇上喝藥,便嚷嚷著苦要他喂來著。


    安陵容卻沒有,和他想的情況,似乎完全不一樣。


    “皇上?”


    安陵容自然也沒意識到皇上這會兒的小心思,隻是拿出她剛剛趕工完成的那個香囊,遞給了皇上。


    “做好了。”


    “嗯?”


    “給皇上的香囊,做好了。”


    後知後覺的皇上迴過神來,接過安陵容遞給他的香囊,仔細看了看,發覺針腳還是不如給孩子做的好。


    但,好歹她還是記著答應自己的事情了。


    皇上正準備把那個香囊收起來,捏了捏卻發現香囊裏頭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他剛剛揚起一點點的唇角,又耷拉了下來。


    “之前你給皇額娘做的香囊,裏頭都還擱了些草藥,怎麽朕這個什麽都沒有?”


    他又不滿意了。


    心裏的小情緒翻湧上來,攀比道:“給惠貴人和嬛嬛的似乎也放了草藥的吧?”


    “……”


    安陵容被噎了一下。


    皇上今天有點奇怪!


    她伸手,又把香囊拿了迴來,也狀似委屈的道:“臣妾隻是說香囊做好了,拿給您看看而已,不曾說這就不給您放藥草進去了呀?”


    “皇上想要放什麽樣的?夏日裏天氣燥熱,放些去暑、提神醒腦的可好?還是掛在床頭,放一些能助眠的?”


    皇上覺得都好。


    近日諸事不順,他煩心得很,批年羹堯呈送上來的閱奏折時,他恨不得能一刀砍了年羹堯。


    夜裏也睡不好。


    他兩個都想要。


    就是……


    看著這幹癟的一個小香囊,皇上心底裏的那股子悶勁兒又上來了。


    做什麽隻給他做了一個呢,太少了,他聽說太後的慈寧宮裏那到處都掛著安陵容做的香囊呢,床頭就有三四個。


    助眠安神的,還有驅蚊的。


    到最後,皇上估摸著也意識到自己心裏的煩悶實在是沒來由的,便幹巴巴地說了一句道:“都可以。”


    罷了。


    一點小事,實在不必斤斤計較。


    他如此想著,心裏好受了些,就是仍有幾分在意。


    安陵容琢磨,皇上最近肯定煩心事多,到她這兒了也是這麽一副喜怒無常的模樣,便柔聲道:“那便多放些薄荷吧。”


    “時辰不早了,皇上累不累?要不要臣妾幫您揉揉太陽穴?”


    一聽這個,皇上頷首,又惦記起安陵容的肚子來,便在換了個舒服些的半躺姿勢後,說道:“你也別累著了。”


    “是。”


    安陵容頷首,一雙白皙的手,這才覆上了皇上的太陽穴。


    她力道正好,須臾後,皇上自然覺得身上的疲乏少了許多。


    正好水蘇拿迴來的蜜餞也擺在桌上了,皇上隨手拿了一顆蜜餞吃下去,口中甜絲絲的,這才想起另一件事來。


    “後日,朕與皇後要去天壇祈雨,順道還要在甘露寺小住兩日,屆時不在宮中,你記得顧好自己。”


    嗯?


    祈雨?


    安陵容一怔,險些忘記這茬來了。


    是了。


    從前這時候,西南戰事高捷,華妃成了貴妃,恰逢幹旱,帝後出宮祈雨,華貴妃想要立威,便召集後宮中人去翊坤宮共聽事宜。


    華貴妃罰甄嬛跪,加之甄嬛聞了許多歡宜香,又被舒痕膠荼毒,便小產了。


    這一世,這祈雨似乎來得稍稍晚了些。


    “後日就要走麽?”


    安陵容心中不安。


    近來,天氣正熱呢,想想那時候華貴妃叫她們都把椅子搬到屋簷底下太陽能曬得到的地方去,實在是折騰人。


    “嗯,後日。”


    皇上柔聲迴答著,轉而又打了個哈欠,麵上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疲憊,便拉著安陵容去歇息了。


    兩日後,帝後出宮。


    宮中大小事宜,暫且交給華妃與敬妃掌管,再由莞嬪從旁協助,但求帝後不在宮中的這五六日時間裏,能一切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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