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的三月的東北,風仍是帶著冬天殘留的寒氣不時地衝向大地。3月6日這一天,夜深了,月亮躲在雲層的後麵,大地上伸手不見五指。一輛馬車悄悄地駛出了吉林省鬆原市扶餘縣(現為縣級市)東盛村,上了公路。車上坐著一個30多歲的漢子,他左手緊握韁繩,右手不停地揮動著鞭子,啪、啪,鞭子的抽打聲在空中久久地迴蕩著。


    加鞭催馬,馬越跑越快,可這個漢子還嫌馬跑得慢,路上落下了滴滴汗水。


    30多裏地過去了,馬車停在了一座橋頭。他神情緊張地窺視了一下四周,疾速地扛起藏在車上的一條沉甸甸的麻袋,快步地向附近的一個池塘走去。


    “撲通”,麻袋投進了池塘裏,他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上的汗,迴到了馬車上,慢悠悠地按原路返迴。


    時隔僅僅一個多月。


    這一天清晨,人們剛剛放下飯碗,一輛唿嘯著的警車開到了弓棚子鎮東盛村南頭,車上跳下了六名全副武裝的公安幹警。22歲的青年女子解小燕和她的姐姐解亞清、姐夫孫彥民被帶上了手銬。


    人們驚愕,眾說紛紜,對於解小燕的遭遇,有的人表示憤恨,有的人表示同情,更多的人表示遺憾。


    吉林省鬆原市扶餘縣弓棚子鎮東南方向有一個東盛村,這裏交通閉塞,幾十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勞作在這塊土地上。村南住著一戶,有姐妹四人,個個活潑大方,能歌善舞,難怪村裏村外的人都羨慕,說解家養了“四隻金鳳凰”,“栽了四朵花”。


    四姐妹中的佼佼者還數小妹解小燕,18歲的她身材苗條,肌膚白皙,一對水汪汪會說話的大眼睛,咯、咯的像小酒窩裏浸出的酒香,惹得人心兒醉。多少小夥子癡情於她,多少男人為她想入非非。


    高中畢業了,小燕不甘於農村寂寞的生活,她想像燕子那樣飛向大千世界,用五彩斑斕的生活裝點自己的青春。


    政策放寬了,農村也活躍了,憑什麽本事到外麵闖蕩呢?家裏人給她出開了主意:天生的容貌,天生的身段,再配上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家庭會議上就這麽定下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的“二人轉”重新活躍在舞台上。一些民間藝人,走城串鄉,搭班演戲。受這些民間藝術的熏陶和影響,小燕決心到這藝術的海洋中去搏一搏。1981年4月,她正式報考學唱“二人轉”了。


    小燕天資聰慧,學習刻苦,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她就成了縣裏地方戲的名演員了,那清脆悅耳的聲音,娉婷優美的舞姿,吸引和傾倒了無數觀眾。在弓棚子鎮一帶,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欣賞二人轉,去請解小燕,配上孫傻子,演戲都願看。家鄉的父老對解小燕也是讚不絕口,“我們的小燕子飛起來了。”


    藝也學了,戲也唱了,收入也增多了,然而,悲劇也開始了。


    學啥都得有人教。小燕學藝的師傅就是前麵提到的孫傻子,此人學名孫哲學,時年47歲,是演唱地方戲的老手。人們習慣地把二人轉中的男演員稱為“傻子”,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人們賜給他的藝名吧。其實,此人並不傻,不高的身材,長著一雙透著狡詐目光的眼睛,常年混跡於社會,使人在他的身上嗅出了充滿市繪的氣味。說他精明,精明中帶有狡詐,說他熱情,熱情中懷有叵消。


    孫師傅從開始就喜歡上這個徒弟了。他手把手地教,一句句地練,熱情高,態度溫和,在師傅的精心栽培下,小燕技藝提高得很快,不長時間就成了戲台上眾目聯聯的活躍人物了。


    天真無邪的小燕,離開了農村,來到了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世界裏,學戲、掙錢、出名、得利,她為自己事業成功的順利感到高興,高興之餘對師傅更是感激萬分。小燕總覺得師父對她太好了。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她經常對師傅問寒問暖、幫師傅幹東幹西。事物就是這樣複雜、小燕一片感激之情,竟換來了孫哲學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打起了解小燕的主意。


    每逢外出演戲,小燕都是忙裏忙外,台上她一板一眼認認真真,台下忙裏抽閑總想幫師傅幹點啥,團裏的同誌都十分喜歡她,當然,孫師傅對這個徒弟更是喜愛,可這與別人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1982年7月,滿山翠綠,大地一片生機,小燕所在的戲班子來到了三岔河鎮,幾天的演出,場場爆滿,團裏的人都十分高興,小燕也為自己的成功感到歡喜。閑暇之餘,人們常常可以聽到小燕哼著流行歌曲,“我愛生活美……”


    這天夜晚,團裏的同誌都去看電影了,小燕想去,可新上的戲還不熟,她獨自坐在燈下練習著。


    月亮出來了,星星眨著疲倦的眼睛注視著大地。門開了,進來的人是孫哲學。


    “師傅,沒看電影呀?坐吧。”小燕邊倒水邊說。


    孫哲學環視了一下屋內,站到了小燕的麵前。撲通,孫哲學跪下了,小燕嚇得站了起來。


    “師傅對你這樣好,你別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給師傅一點歡樂吧!”孫哲學對小燕哀求著。


    “師傅,你這是幹啥?我……”天真的小燕迷惘了。


    燈滅了,孫哲學像餓狼一樣把小燕撲倒在床上。小燕驚怒了,廝打,叫罵,反抗,聲音越來越小……


    天怎麽這樣的黑,月亮、星星都躲到哪兒去了?小燕哭成了淚人。這叫什麽師父?我今後怎麽見入?


    事完了,老奸巨滑的孫哲學又一次給小燕跪下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著,“求求你,師傅今後再也不敢這樣了……”


    師傅的無恥行為使小燕清醒了嗎?女人保護貞操和聲譽的本能使她想到公安局去告發,卑鄙無恥的行徑使她想到要與師傅“絕交”,她還想了許多許多……


    然而,封建傳統意識統治了中國幾千年,根深蒂固、小燕沒有擺脫它。


    本來,自有正義在人間;


    本來,法律是保護自己的盾牌;


    本來,邪不壓正……


    假如,小燕勇敢地同罪惡作鬥爭;假如,小燕正視這一切,再次揚起生活的風帆。悲劇,悲劇就不可能再繼續演下去了。可是,小燕此時想的是,18歲的她張揚開了今後怎麽辦?與師傅斷交今後戲怎麽唱?不幹這行了,錢又咋個掙?


    可憐、無知、法盲、金錢、名聲又一步步把她推向了深淵。


    事情已經發生了,小燕對師傅不冷不熱,不遠不近,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孫哲學見事未發,心中暗喜,打那以後,他對徒弟照顧得更加周到了,更獻殷勤了。


    47歲的孫哲學早已有了妻室兒女,為了達到長期占有解小燕的目的,經過一年的時間,軟硬兼施,打罵、哄騙、逼迫,可憐的娘幾個終於被他無情地拋棄了。


    “寧舍千頃地,不舍一台戲,不同我過,就不許你唱我教的戲,不唱戲,你就得再迴到那山溝裏去。”從那以後,小燕經常聽到的就是這些話。


    單純和幼稚,威脅和誘惑,使小燕錯上加錯,“男女之間不就是那麽迴事,和誰都是過,隻要有錢花就行。”


    徒弟決定和師父結婚。


    小燕的家知道了這一消息,全家像炸了營似的,罵孫哲學缺德,罵小燕無知,全家都是投的反對票,可是小燕自己已拿定了主意,苦水自己咽吧,1983年6月,小燕抱著個男孩兒返迴了娘家。


    新的生活開始了。這種生活裏沒有愛情,沒有知心話,有的隻是怨恨、吵罵和猜疑。


    婚後一年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燕風韻仍不減當年,可孫哲學的“醋勁”卻越來越大了,接觸一個人,多說一句話,下班晚歸一會兒,輕則一頓“審訊”臭罵,重則一頓拳腳,小燕隻好將淚水咽到肚子裏,就這樣一日挨一日,一天混一天,夫妻之間話越來越少了,小燕將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孩子身上了。


    1984年的金秋10月,大地一片金黃。戲班子應邀來到了伊春市新生曲藝社演出。初到一地,首場演出十分關鍵,名和利都係於第一場。為了吸引眾多的觀眾,戲班子把幾個拿手好戲都塞到了頭一場,演出頭三天《海報》張貼到繁華鬧市,影響已經造出去了。


    說也巧,第二天就要開台了,孫哲學卻患了感冒,嗓音沙啞,眼瞅著他同小燕合演的《西廂記》折子就要黃了,這下可急煞了大夥。換個劇目吧,《海報》早已貼出,況且這又是群眾十分喜愛的劇目,頭一場就砸鍋怎麽行?大夥東一句西一句最後商定,讓張山峰出場同解小燕合演吧。此時,孫哲學坐在角落裏,巴嗒,巴嗒地抽著香煙,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燈下首場演出開鑼了。解小燕與張山峰像走燈似地在台上舞著,唱著,那委婉動聽的曲調,那情真意切的動作,吸引了數百雙眼睛。今天,劇院座無虛席,小燕那娉婷的體態,優美的舞姿,清脆悅耳的聲音,不時地博得陣陣掌聲和叫好聲。


    演出成功了。化妝室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羞得小燕滿臉通紅。汗水滲透衣衫,小燕邊擦著汗邊卸著妝。誰能想到這時孫哲學衝了進來,“啪啪”小燕的臉上印上了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大家驚呆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你這個臭女人,跟我唱戲你沒勁,和那小子唱你這麽有情有味。”孫哲學叫罵著。


    小燕傷心地哭著跑了出去。


    這叫什麽夫妻?這日子怎麽過?人們對孫哲學的粗暴行為忿忿不平,紛紛指責他,“她是我老婆,你們管不著。”孫哲學得意地說著。


    大家七言八語地說著,突然房東王大嬸氣喘籲籲闖了進來。“不、不好了,小燕子喝藥了。”


    聽到這兒,同伴們急匆匆跑了迴去。一輛救護車駛向了醫院,經搶救,小燕終於睜開了雙眼。


    這樣的事情又接連發生了幾次,三位姐姐曾多次勸她,離了吧,何必遭這份罪呢?小燕卻有許多難言之苦。在孫哲學兇殘、狡詐麵前,她像一隻弱小的羊,望而生畏。金錢的誘惑,對藝術的追求,使她在破碎的家庭裏,在痛苦和絕望中繼續掙紮著。


    夢總要破滅的。1986年的春節到了,農村可謂是熱鬧非凡了,縣裏組織起秧歌隊,這一天巡迴到了小燕的家鄉。鄉親們聽說秧歌隊裏有解小燕和孫傻子,都爭先恐後前來觀看。小燕心情也格外激動,在家鄉親人麵前露臉她還是頭一次。


    3月2日這天的解小燕,渾身的解數都使出來了。隻見她,頭戴花冠,身穿粉紅旗袍,右手不停地搖擺著如浪翻滾的綠綢扇,左手不時地拋起似雲縹緲的白絲手柏,乘在豔麗繽紛的彩船上翩翩起挺,博得了群眾的連連喝彩聲。


    這支秧歌隊,不但扭得好,唱得好,喇叭吹得也漂亮。吹喇叭的人叫鄭國誌,中等身材,年輕力壯,一雙濃眉大眼,顯得精明強幹。他是孫哲學請來的,今天是歡慶的日子,喇叭吹得急,秧歌扭得歡,也巧,小燕扭到了喇叭匠身邊,一不小心滑了一跤,鄭國誌急忙丟下喇叭,把小燕扶了起來。


    “摔壞了沒有?”鄭國誌關切地問道。


    誰能想到就這一句話,卻招來了……


    鄭國誌的話音剛落,孫哲學已躥到了他倆麵前,“啪,啪”,拳腳無情地落到了小燕的身上。醋意使孫哲學失去了理智,“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


    群眾驚愕了,議論紛紛,小燕悲傷極了,這叫什麽夫妻,當著鄉裏鄉親,叫我今後怎麽做人……


    鄭國吉氣憤地走了,小燕哭泣著被鄉親們拉走了,一場熱熱鬧鬧的秧歌就這樣被攪黃了。


    孫哲學無恥、殘暴的行為使小燕“清醒”了,誰能想到這個“清醒”會帶來更大的悲劇。悲憤往往使人喪失理智,


    這天夜裏,解家的姐妹四人圍坐在一起,小燕蓬鬆著頭發,哭訴著一肚子的苦水,她後悔不該和孫哲學結婚,她憎恨孫哲學毀了她的青春,失望和悲憤已經變成了反抗和報複的心理了。


    “不能再受這條惡狼的蹂躪了!”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終於想出來了。


    3月6日晚上,月暗星稀,大姐解亞清找到了孫哲學:“小妹叫你去淡一該,日子還得過下去吧?”解亞清人稱“孫二娘”,性格柔中有剛,歡快中有火爆,她早就想給妹妹出口氣了。


    孫哲學隨大姐來到了小燕住地,他怎麽也沒想到,一腳剛剛跨入門樓,腦後就挨了一悶棍,他朦朧之中聽到了“惡有惡報”的叫罵聲。孫哲學暈倒了,三個人又急忙把他按進了水缸裏,聽人說死人的眼睛是攝像機,她們又把孫哲學的雙目用刀子剜了出來。


    仇恨成了殘忍,法盲成了罪人,本來不該發生的慘劇愈演愈烈。


    罪人受到了法律的製裁,然而人們不禁要問:


    假如,小燕當初能勇敢地拿起法律的武器;


    假如,人們在道德的海洋裏都敢於正視自己;


    那麽,悲劇就不可能發生。


    生活是美好的。年輕的小燕是被害者,也是害人者,朋友們記住吧,這個引人深思的教訓。


    1986年5月,孫彥民、解亞清、解小燕三人分別被死緩和無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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