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26日,夜,像一塊巨大的絨毯裹罩著廣西德保縣城。通往縣城的公路在一簇簇茂密的樹葉掩映下,顯得神秘莫測。


    子夜時分,一輛從廣西首府南寧市開往德保縣城的長途臥鋪汽車即將駛到終點站。


    突然,天空烏雲翻滾,雷聲隆隆,閃電道道,狂風夾著黃豆粒般大的雨點向地麵襲來。頃刻間,除了紗幔般的雨煙外,什麽也看不清。發狂的老天,簡直要蕩滌大地的一切。


    此刻,臥鋪班車被陷進了泥潭,盡管司機搬來好多石塊把車輪墊高也無濟於事,乘客們使盡全身力氣在車屁股後推,可是車子隻是搖晃了幾下,又迴到原來位置不動了。


    “咣當”一聲,一隻鐵皮箱從班車頂上放貨的地方滾落下來,隨即溢出令人惡心的腐屍臭味,驚恐的乘客一看便目瞪口呆,慌忙往四處跑開。


    司機臉皮鐵青,驚恐地咒罵這個可恨的鐵皮箱,咒罵托運箱子的人給他的生意帶來不吉利……


    電話報警,警車緊急出動,德保縣公安局刑偵隊員們勘查現場。


    箱子裏裝的是死屍。死者看上去25歲以下,手腳都被繩索綁得結結實實,嘴巴被用膠布封住。奇怪的是,細心的法醫將屍體檢查幾遍,均未發現死者身上留有被刀、槍、鈍器傷過的痕跡。勘查表明,這裏不是第一現場,隻是棄屍毀滅證據之地。


    據偵查人員分析,殺人的第一現場極有可能是在離德保縣2百多公裏外的始發站南寧市。


    為了迅速偵破此案,南寧市公安局根據自治區公安廳的指示,派出法醫、偵查員、技術員前往德保現場勘驗。他們詳細聽取了第一次現場勘查的報告,列出了一條條質疑,接著,對鐵皮箱內的腐屍再次進行了檢驗,作出了以下判斷:


    一是根據屍體腐敗程度,和現場環境、當時氣候,推算死亡時間距發現屍體時間在4天以上,即被害時間應在7月23日以前;


    二是根據屍體的手腳被捆綁、嘴巴被膠布封住,說明案犯事先有了準備,是預謀殺人;


    三是從死者身上搜出一張身份證,名叫周順,家住南寧市星湖路28號科學器材公司宿舍,由此推斷殺人第一現場在南寧市區,移屍到德保縣匿屍,說明案犯相當熟悉德保情況。


    專案組迅速組成,展開了偵破工作。


    專案組組長、南寧市公安局副局長顏石廉與德保縣公安局領導交換了一下意見後堅定地說:把工作重心移到南寧市區,電告市局刑偵支隊迅速派出刑偵人員,把查清周順的真實身份與抓捕案犯結合起來,盡快破案。


    經過南寧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偵查員日夜奮戰,很快查明了死者身份:周順,男,23歲,係農業銀行南寧市分行相思湖分理處代辦員。


    據該銀行分理處的領導和職員們反映:7月22日晚,周順與該分理處的幾個職員在印刷廠宿舍玩麻將。大約在晚上10時左右,周順的bp機響了好幾次,他出去打電話複機再沒見他的人影,使玩興正濃的牌友們十分掃興,有一位細心的職員還在周順走後聽到摩托車的聲音。翌日早晨,有一個不願透露名字的小姐給分理處掛電話,稱周順已和朋友到外地旅遊,過幾天再迴來上班。分理處主任說近日工作很忙,不同意周順請假,讓她轉告他速迴工作單位。主任仍不放心,連續幾次打周順的bp機,而周順始終沒複機,人也沒迴單位,去向不明。


    再經分理處職員認屍,鐵皮箱內的死屍確實為周順。


    看來周順被害很有可能與銀行的金錢有關,性質係謀財殺人,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專案組立即派出幾名偵查員前往相思湖分理處,和銀行職員一起查賬,尋找線索和突破口。


    經過一夜的清查,發現該分理處有人曾於7月4日用“莫冠盛”的戶名存入10元錢,開了一個農業銀行金穗卡,並兩次以王謀強、韋毅的名義,以“直轄郵劃貸記報單”方式劃了兩筆賬,一次為137.8萬元,另一次為192.2萬元,以上款項共為330萬元。並已於7月16日、17日、18日、21日4天裏,分成41次從儲蓄所全數提走了現金。


    由謀殺案又引出特大盜竊銀行巨款案,偵查員們從現已掌握的情況看,那個殺人兇手完全有可能與死者合謀盜竊銀行巨款,因分贓等原因而出了人命案。如果擒獲了殺人兇手,也就逮住了盜竊銀行巨款的犯罪分子。


    押送鐵皮箱的旅客是當過律師的梁振光。


    梁振光自稱受同鄉朋友趙國文之托,運送這隻鐵皮箱迴德保掩埋掉。梁振光魂不守舍,行動反常,有參與作案的嫌疑。因此,傳訊梁振光,從梁振光身上打開缺口,是破獲此案的重要一環。


    麵對精通法律、能言善辯的梁振光,專案組是有充分思想準備的。


    “你叫什麽名字?”擔任主審的支隊長吳沛吉問道。


    “我叫梁振光,當過律師,現在南寧市建築安裝工程公司當法律顧問。”梁振光強作鎮定地答道。


    “你既然當過律師,更應懂得法律。”


    “是,是!”梁振光眨著一雙滴溜亂轉的眼睛答道。


    支隊長不再發問,用那雙銳利的眼睛直盯著麵前的對手,足足有好幾分鍾。爾後,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笑:“僅從鐵皮箱腐屍的人命案說,你的問題很嚴重,眼下是你的關鍵時候,你要考慮清楚,不要一錯再錯。”


    令專案組想不到的是,隻點撥這麽幾句,梁振光就像害了一場大病似的,精神完全崩潰了。


    形容猥瑣、獐頭鼠眼的梁振光交待了3人合夥在農業銀行南寧市分行相思湖分理處犯下的盜竊巨款殺人的案件。


    30歲的梁振光,是德保縣馬隘鄉人,大學法律係畢業,在德保縣從事過兩年律師工作。由於能言善辯,頗有些名氣,後來調到南寧市某律師事務所任律師,今年初又調到南寧市建築安裝工程公司任監察幹部、法律顧問。梁振光與死者周順,以及農業銀行南寧市分行相思湖分理處會計趙國文,都是同鄉,吃、喝、玩、賭常在一塊兒。


    當他們耳聞目睹那些瘋狂追逐、非法占有金錢的事時,不免眼紅耳熱,認為人活著就要有錢,沒有錢連狗屁都不如,於是便想起了黑道上那些“老哥”的話來:“人生就是一場賭博”、“人無橫財不富”、“想發財,搶銀行”等等。


    傳統的道德和良心一旦被貪欲所浸染,必然導致罪惡之心膨脹,梁振光就是這樣的人。盡管如此,當趙國文拉他人夥盜銀行時,他還是輾轉反側幾天,對這種關乎前途命運的事兒他不能不反複琢磨。明擺著,盜搶銀行巨款是嚴重犯罪行為,萬一敗露,不僅要坐大牢,弄不好還會掉腦袋呢。但轉念一想,如今搞商品經濟,腦瓜一定要“靈活”,那些腰纏萬貫的大款,起步時不少也是身無分文,但靠腦瓜“靈活”,很快就都發了。


    再說,這兩個老鄉都在銀行工作,趙國文當會計,熟悉金融業務,知道怎樣鑽空子,周順又是銀行代辦員,熟悉電腦操作,還研究過不少國外利用電腦作案的資料,隻要相互配合好,定能撈大錢,發大財。


    想到這裏,梁振光便心裏發癢。


    在金錢的天平上,一旦加上私欲的砝碼,道德和理智將會失去重心。此時此刻,已經被金錢衝昏頭腦的梁振光,早已忘記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一名律師、一名監察幹部,心裏隻有一個邪念:撈不到大錢,誓不罷休。


    就這樣,利益與罪惡擰成的鏈條將他們3人鎖在了一起。


    6月初,趙國文和周順利用在銀行工作的便利條件,先搞到一張空白的《中國農業銀行郵劃貸記報單》。


    6月28日,梁振光在南寧市鐵路裝卸工宿舍偷了一張名為“莫冠盛”的身份證。


    在趙國文的策劃下,梁振光在7月4日用“莫冠盛”的戶名存入10元錢,開了一張農業銀行的金穗卡,再由周順利用直轄郵劃貸記報單,分兩次空存了330萬元,打入“莫冠盛”的金穗卡內。


    於7月16日、17日、18日和21日4天,按所存款額分41次全部提出現金,轉存入南寧市的工商銀行、建設銀行的一些儲蓄所。


    盜竊已成功,他們興奮得在酒吧間裏狂歡,唱起了“我的未來不是夢”。


    酒足飯飽後,狡猾的趙國文指手畫腳自稱起老大,說今後大夥用錢,須經我趙國文同意,由梁振光負責從銀行將錢取出。他還特別提醒周順,千萬不要親自到銀行取款,千萬不要在工作單位裏露富。並訂立了攻守同盟,對天發誓。


    古人說:偷得利而後有害,偷得樂而後有憂。起初,周順上下班都格外小心。沒過幾天,周順看到趙國文隨意將盜來的巨款取出來享用,心裏很生氣。


    7月21日,周順違反“盟約”,擅自到銀行提取現金。此事被趙國文發現後,非常惱火。為了不使事情暴露,趙國文便萌發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7月21日,趙國文叫梁振光到南寧市西關路訂做一個長1米、高60厘米、寬70厘米的不透氣、不漏水的密封鐵皮箱。由於箱子的製作要求高,交貨時間又緊,他兩次加了工錢。


    7月23日,趙國文催促梁振光將這個鐵皮箱運到德保掩埋,說鐵皮箱內裝的是有問題的賬冊、發票。梁振光沒想到鐵箱內裝的竟是周順的屍體。


    專案組根據掌握的證據,認為兇手已經明朗,盜竊銀行巨款案基本查清,下一步就是逮捕趙國文,弄清全案,追迴流失資金。


    抓捕趙國文頗費周折。7月28日0點,專案組采取緊急行動,搜捕趙國文。經過一夜的清查,始終沒發現趙國文的蹤影。


    原來,7月25日至27日趙國文休假。他想起了在桂林讀書時的女朋友小張。


    小張人長得漂亮,又是大學生,而他卻長得不帥,又是個中專生。趙國文看得出來,小張對他的印象不佳。然而如今的趙國文“發財”了,便也神氣起來了。“媽的,哪個女人不想錢?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要用金錢套住她,讓她風光風光,開開心。


    7月25日這天下午,趙國文坐飛機來到桂林,與小張一見麵,就將一張17萬元的金穗卡遞到小張麵前。小張不由暗暗一驚,明知此錢來路不明,但也不問個子醜寅卯。


    7月27日下午,趙國文挽著小張的手,從桂林又飛迴南寧。當晚,趙國文邀小張在市區一家豪華飯店進晚餐。席間兩人頻頻勸酒,神情陶醉……突然,趙國文的bp機響了,他迫不及待地看了看機上顯示出來的數碼,是從德保打來的傳唿,便以為梁振光匿屍成功,暗自稱讚梁振光能幹。


    趙國文快速跑到服務台複機,臉色頓時蒼白,許久說不出話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密盜銀行巨款,密殺同夥周順,到派梁振光押運鐵皮箱赴德保匿屍,他想得如此的周全,幾乎達到無懈可擊的地步。但對方卻電告他事情已敗露。他立即轉過身,強裝著笑臉,趕快送小張迴家,然後便無蹤影了。


    專案組傳訊了小張。當她曉得了問題的嚴重性時,想到了自己的前途,流淚了,交出一張趙國文用她的身份證辦理的金額為17萬元的農業銀行金穗儲蓄卡,並表示要與警方合作,捉拿趙國文。


    趙國文畏罪潛逃的消息,報告到自治區公安廳。自治區公安廳刑偵總隊立即向全區公安機關發出了協查通報,要求各地、市、縣公安機關落實布控措施。頃刻間,南寧的車站、碼頭、交通要道,以及趙國文可能落腳的地方,都被控製起來,緝捕這個殺人惡鬼。


    7月28日中午,趙國文在玉林市露麵。玉林市公安局立即出動多名民警,對趙國文在玉林市的關係人以及旅館、飯店、路口進行全方位大清查,但未能將他擒獲。


    南寧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召開緊急會議,研究下一步抓捕方案。支隊長吳沛吉說:種種跡象表明,趙國文畏罪潛逃跑得十分倉促,所帶衣服甚少,現金也不多,盜竊的銀行巨款已被凍結查封,唯獨在他的女朋友小張處還有17萬元。他要遠逃,勢必溜迴南寧拿錢拿衣物。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要嚴密監控,張網以待,趕“鬼”入廟。


    果然,7月29日晚上10時許,小a的bp機突然響起來,打傳唿人用的是本市電話,未報姓名。小張心領神會,快速複機。


    不錯,接電話的正是趙國文。趙國文低聲對小張哭訴說他已潛迴南寧市,急於要與她會麵,有急事與她商量。小張答應了趙的請求,雙方約定在萬隆百貨商場見麵。


    午夜,位於南寧市中心的萬隆百貨商場燈光明亮,便衣女刑警隊員梁雪梅與小張有說有笑地假裝觀看宣傳窗裏陳列的各式各樣商品。


    趙國文果然依約出現了,鬼頭鬼腦地走到小張身旁,與小張交談。女刑警梁雪梅打量了趙國文一眼,便機警地給戰友們發出“魚已進網”的暗號。各路埋伏的便衣刑警隊員迅速出擊,將趙國文團團圍住。


    刑警張星亮包抄到趙國文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趙國文雙腿將他扳倒在地,眾民警緊接著猛撲過去,“哢嚓”一聲,將手銬戴在趙國文的雙手上,將趙國文擒獲。


    趙國文的笑瞼變形了,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


    在趙國文、梁振光、周順這夥人當中,最鬼的要數趙國文了。26歲的他肚子裏裝滿了從武俠小說裏躉來的韜略,同時又厚厚地覆蓋了一層垃圾,人性泯滅了,獸性迴歸了。而周順卻是這夥人中反應較為遲鈍的人,加之年齡最小,幹事不老練,用趙國文的話來說,留著他遲早是個禍害。因此,盜竊銀行的巨款到手後,謀害周順的計劃便在趙國文頭腦中醞釀出來了。


    7月22日晚上11時許,趙國文騎著摩托車,將周順騙到南寧市北大路某宿舍8樓的一間住房內,對周順說:“你已經暴露了,公安人員正在追捕你。”


    周順聽後如同五雷轟頂,臉色頓時蒼白,一下子癱瘓在地。趙國文趁其不備,快速把周順捆上,用膠帶封住周順的嘴巴,裝進早已準備好的鐵皮箱內,再用膠帶將箱口密封,鎖上三把鎖頭。沒過一個時辰,周順就悶死在箱子裏。


    23日上午,趙國文找了兩名搬運工,將鐵皮箱搬上開往德保縣城的臥鋪班車,讓梁振光跟車去掩埋。班車一開動,趙國文嘴角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暗暗為自己導演的這一妙計而高興。處理掉周順,梁振光就好對付多了。到那時,330萬元錢全歸我趙國文所有,若投入到股市和期貨上去,百萬富翁就變了千萬富翁,億萬富翁……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最終趙國文和梁振光分別被判處死刑和無期徒刑,落到今天這個結局,完全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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