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17日晨,吉林省長春市農安縣鮑家鎮小橋子村治保主任李金明到派出所報案稱:該村三社7歲女孩趙豔紅15日晚間突然失蹤,據群眾反映,有可能被其三叔趙雙和三嬸李桂華害死。


    趙雙和李桂華虐待侄女趙豔紅,在小橋子附近早有惡名。治保主任所報之事不可小視,於是,派出所長周鳳臣立即將趙雙傳訊到派出所。


    趙雙做賊心虛,邁進派出所門檻時腿就發抖,在周所長等人的詢問下,不大一會兒,趙雙便有氣無力地說:“孩子是我們整死的。”


    上午9點,縣公安局刑警、法醫趕到。這天是個晴天,陽光照耀著小橋子村於家店屯東北一公裏處那片金色的麥地。警察和村民們站在麥地東的一塊空地上,200多雙眼睛緊盯著兩把鐵鍬,浮土很快被清除,那個1米長,60公分寬,70公分深的小土坑內是趙豔紅赤裸蜷曲的屍體。當陽光一下撲在這小小的屍體上,撫摸著那上麵一條一塊的傷痕時,現場出現了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猛的,一聲哭嚎炸響,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隨著趙豔紅的姑姑和67歲老奶奶的哭聲,200多雙眼睛全都射向戴著手銬和腳鐐的趙雙夫婦。趙雙和李桂華垂頭躬身,盡量把身子縮成一團,活了30多年,他們第一次意識到,屯鄰們的眼睛,竟會這樣可怕。


    解剖就地進行,手術刀劃開那稚嫩的皮膚,老法醫張國林雖曾經滄海,但他的手還是禁不住發抖。肋軟骨和肋間肌被割開後,映入眼簾的是破碎的肝髒右葉和腹腔中大量的不凝血。那血很紅很純淨,仿佛還在陽光下流動,要向人們說些什麽。


    70歲的趙國真有5個兒子,趙雙是老三,論長相,往好了說,可稱獐頭鼠目,論人品,用農村話講是個“二溜子”。他一天四處轉悠,偷雞摸狗看小牌,居然還轉來一個媳婦,而且轉得很有“時代精神”:先是第三者插足,後是雙雙私奔。


    原來1985年夏天,趙雙在鮑家鎮長勝嶺磚廠掛了個名,那裏和德惠縣萬寶鄉交界,萬寶鄉有戶人家,女主人是李桂華。那時,她有個不錯的丈夫不錯的家庭,兩個兒子活潑可愛。她本人時年25歲,正是少婦最好的時光。誰也不知道這個漂亮的少婦怎麽會看上趙雙這麽個人,在同丈夫幾起幾落鬧離婚未果的情況下,李桂華竟拋下丈夫和兩個兒子,同趙雙跑到前郭縣大山磚廠一躲6年。


    1991年,二人迴到小橋子村,手裏有了點錢,估摸丈夫也不會找來了,二人拉了磚,準備蓋三間房,養點豬,養點雞,一心過安穩日子。美中不足的是,他倆都年過三十,卻沒有孩子,原因是李桂華在德惠縣生了兩個孩子後做了絕育手術。兩個人商量了幾次,從趙雙的親弟弟趙福那裏抱養了一個4歲的小姑娘趙豔傑。


    有了孩子,又有雞、有豬,還要上班,趙雙和李桂華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他們想找一個既能哄孩子、幹家務活又不用支付酬金的小奴隸。於是,趙豔紅的厄運開始了。


    趙豔紅是那種天生命運不好的孩子,她爹爹趙文,也就是趙雙的大哥因盜竊罪被判刑10年。趙豔紅的媽媽在趙豔紅6個月時改嫁。趙豔紅既無父愛又無母愛,像一株沒有陽光雨露哺育的小草一樣在這片黑土地上悄悄的頑強地活下來。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雖然無法同生活在父母身邊相比,但溫飽和玩耍還是可以保證的。本來,她可以從奶奶這裏上學,等著爸爸迴來,這時,她三叔來找她了。


    趙雙幾次迴家要趙豔紅,甚至不惜打碎父母家裏的窗玻璃,砸壞家裏的物件,但他的母親卻始終沒有把趙豔紅交給他。她不是不放心這個兒子,而是憑女人的直感不放心那個“沒安好心的兒媳”。67歲的老太太竭盡全力用自己衰弱的羽翼護著這個孩子。


    在李桂華的不斷催促和威脅下,趙雙又摳住了70歲的父親。終於在1992年2月,把趙豔紅弄到家。


    由此,趙豔紅一下掉進了火坑。這個7歲的孩子不但要喂豬喂雞抱柴哄孩子,還經常挨餓挨打。


    “我們就是不讓她吃飽,她要吃,不給她吃,她也就不要了。”這是李桂華親口說的。


    他們的鄰居徐貴娟,這個22歲的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說:“1992年開春剛化凍時,這個小姑娘來他家的,他們兩口子對這個小姑娘不好,因為我姑娘總和這個姑娘在一起玩,我總看見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總有傷,姑娘說叔嬸打的。有一天中午,我看見這小姑娘身上掛一條鐵鏈子,是鎖在脖子上的,拖在地上,小姑娘正在外麵玩呢。”


    那鐵鏈是用來鎖家裏豬的。6月20日那天,趙雙家的豬把醬缸拱碎了,李桂華像被掘了祖墳一般,破口大罵小姑娘:“你連豬都看不住,這迴給你鎖上,看你還走不走。”罵著,拿起那拴豬的鐵鏈,套在趙豔紅脖子上,用鎖頭鎖住。趙雙不甘落後,忙把另一頭拴在樹上,李桂華揣鑰匙,兩個人揚長而去。


    他們是早晨5點鍾走的,傍晚6點才迴來,這鐵鏈就是真的像原來一樣拴那口豬,中午他們也會惦記著喂點什麽的,可拴上一個活蹦亂跳的7歲小姑娘,他們卻心安理得地走了一大天。中午,趙豔紅的爺爺從趙雙家路過,趙豔紅像喊救星那樣喊:“爺爺,爺爺,快來呀!”


    老爺爺忙趕過去,鐵鏈嘩啦一響,趙豔紅撲在爺爺懷裏喊著:“爺爺,爺爺,快給我解開吧,我勒得喘不過氣來呀!”


    70歲的爺爺老淚縱橫,用布滿青筋的顫抖的手擦著小孫女那滿是傷痕的小臉蛋兒上的淚水,解開了拴在樹上的鐵鏈,可拴在孩子脖子上的這頭,用一把大鎖鎖著,鑰匙在李桂華口袋裏,爺爺沒辦法,隻好看著孩子拖著長長的鐵鏈走出去。


    每走一步,鐵鏈都嘩啦響一聲,每一聲響,都敲在他的心上。世界上竟有這麽狠心的人。70歲的老人對30歲的兒子和兒媳感到莫名其妙了。


    其實,趙雙的狠心很好理解,他唯一的目的是討好李桂華,他自己說:“說實在的,我怕老婆,她一整就要迴娘家,不跟我過,我怕她,所以她一不高興,我就想法讓她高興,她要打趙豔紅,我不打她就不樂意,每次她先打我後打。”


    這話說得多實在多坦白多無恥多讓男人丟臉。可趙雙偏偏就是這麽個不要臉的男人,為了討好李桂華,趙雙不惜打碎父母家的門窗千方百計把趙豔紅奪來,而且,還像惡狗一樣看著這孩子。


    當年6月,趙雙的哥哥趙武到趙雙家來搭救趙豔紅:“你們不能養活,就讓她上我家,你們這麽打罵叫人家笑話。”


    趙雙瞪著眼睛說:“你要可以,給500元!”


    李桂華拖著長腔說:“我們不能白撫養啊。”


    趙雙的父母和家人告誡他別再虐待孩子,他一反在李桂華麵前充武大郎的醜態,儼然以一個男子漢的火爆大吼道:“你們要是把我們家給整散了,我把你們一刀一個全殺了!”


    有這樣的丈夫撐腰做主,李桂華還怕什麽?當晚,當她發現趙豔紅的鐵鏈被打開一頭時,不禁大怒,問是誰解的,趙豔紅說是爺爺解的,她便罵道:“能解就讓他解吧,讓老爺子養活她吧,我可養活不起了。”硬逼著趙豔紅去找爺爺。


    趙豔紅拖著長長的鐵鏈去找爺爺。爺爺拉著她的小手又找到了李桂華,用顫抖的聲音哀求:“給孩子解開吧,孩子快勒死了。”


    李桂華這才罵罵咧咧地打開了鎖。


    趙豔紅的爺爺奶奶,隻有在趙豔紅死後,在警察麵前才能哭訴這一切,而平時,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趙豔紅受罪……


    如果當時有人能想到求助於敢管這事的法律,趙豔紅或許能免於一死。


    可是,沒人這樣做,在許多人的意識裏還有這樣的誤區:孩子,還不是一個人。盡管受到家長的虐待,但這虐待裏含有管教的成分,或許根本就是管得嚴一些。而在中國,大人對孩子的體罰式管教則是天經地義的,棒下出孝子嘛。沒人認為這是對人身權利的侵害,是對人的尊嚴的踐踏。這就不僅僅是趙豔紅的悲劇了。


    1992年7月15日,趙豔紅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早晨,她早早起來,穿上那件紅背心、紅褲衩,像每天一樣抱些柴進屋,又幹了點零活。吃飯時,她狼吞虎咽喝了一小碗粥,就乖乖放下碗,黑黑的小眼睛戀戀不舍地看著飯盆,她沒吃飽,但她知道叔嬸不會讓她再吃了。她出去喂豬喂雞,她先把豬食倒在食槽裏,然後去喂雞。她並沒有把雞食全倒在食槽裏,而是用小手一點點把雞食揚在雞食槽裏,一些小雞嘰嘰喳喳在食槽裏搶食,一些小雞便圍在她腳下抬頭衝她嘰嘰咕咕叫,她覺得很有趣,她不再孤獨了,並用小手一把一把抓著雞食,這邊揚一把,那邊揚一把,看著小雞們來迴躥著,搶著,她很高興:“別搶,給你,再給你。”她同小雞們說著。


    “好好看家!”傳來三嬸惡狠狠的叫喊。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沒吭聲,她常用不吭聲來對抗叔嬸,留著話同爺爺奶奶,同小豬小雞說。


    隨著叔嬸越走越遠,早晨的陽光也越來越多地照到她身上,她喂完雞,放好食盆,在院中站了一會兒。今天,小妹沒在家,她沒什麽事,可以出去玩一會兒了。想到這裏,她心裏一陣高興。她早忘了昨天晚上,她在鄰居家的草垛裏躲了一夜。就因為她白天出去玩了一會兒。她早忘了因為她出去玩,三嬸用皮帶抽過她,用燒火棍打過她,三叔打過她的嘴巴,踢過她的屁股。她終於又走出了大門。她畢竟是個天性多於理性的孩子,小貓小狗那樣願意撒歡兒。


    下午4點多鍾,趙雙和李桂華從磚廠迴來,見趙豔紅沒在家,李桂華便出去找,在地裏把沒吃午飯,正在玩耍的趙豔紅拽迴來:“你還能不能看家了?能不能好了?我白養活你了,你死了得了!”她把趙豔紅罵進院裏,便用苞米稈打她,打折了一根,又用另一根打,等到這根也打折時,深怕李桂華氣壞了累壞了的趙雙趕上來,“我再也不走了,”孩子的話還沒說完,趙雙的一個嘴巴子已落到她臉上。接著又踢一腳……


    李桂華挑水迴來見趙雙不打了,便故意找茬。趙雙心領神會,上來又打趙豔紅,李桂華在一旁加油:“打死你也不多,我說你一迴又一迴也沒臉。”


    趙雙越發來勁兒了,“我向她肚子踹了四五腳,把她踹倒在地,她掙紮起來,雙手扶在腿上,立正站著,一聲不吱,我說:‘你還能不能看家了?’她不吱聲,我氣得用手拽住她的頭發把她腦袋磕門上一下,磕在前額部位了,沒出血,磕完一下,我用兩隻拳頭往她臉上打了四五拳頭,打在太陽穴、臉頰等部位了,又將她打倒在地,這時孩子大口喘氣、直張嘴……”


    趙豔紅躺在炕上,用微弱的聲音說心口疼,要水喝,趙雙給她喝了點水,後來,孩子吐了,吐的是水,因為她中午沒吃飯,已沒別的可吐。吐過後,孩子就一會兒不如一會兒了。過了一會兒,孩子就沒氣了。


    接著李桂華又供述了她同趙雙掩埋屍體的全過程,她在交代這個殘忍的犯罪過程時,表情平靜,像講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把一個剛剛打死的小女孩兒像埋一條死狗一樣埋掉,竟無動於衷,而且,迴家後居然睡得很香,她怎麽會這樣呢?


    刑警把現場勘查卷上的照片送到她眼前:“看看吧,看看小豔紅,你再也看不到她了,這就是整天給你們哄孩子、喂豬、喂雞、幹活的趙豔紅,這臉上、耳上的傷都是你們打的,這是你們踢碎的肝,這裏全是沒凝的血。這是你們挖的小坑,好好看看,趙豔紅就是變成鬼也饒不了你!”


    李桂華哭了,不知道是懺悔還是害怕趙豔紅變成鬼也饒不了她。


    當趙豔紅的屍體被抬到土坑外邊後,一隻很白很白的蝴蝶飛到她小小的沾滿泥土的屍體上。此刻,我真希望,小豔紅能變成蝴蝶……


    1993年5月,趙雙和李桂華分別被判處死刑和死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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