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野是被一口水灌醒的,王洵的劍沒要他的命,這一口水卻險些嗆死他。


    “咳咳咳咳……大姐我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吧,你幹嘛非要嗆死我啊。”裴遠野漲紅著臉,很是委屈的質問道。


    燕彥手足無措的放下水碗,輕聲道“那還不是怪你非要逞強和王洵問劍,你被背迴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死了。”


    “我命硬的很,哪兒有那麽容易死,天都黑了,你還不去趕緊去搶你的頭柱香?”裴遠野想下床,腳剛落地便感覺到一股無力至極的虛弱感,險些摔倒。


    燕彥扶住他,責備道“能不能別亂動,好好躺上一宿,明天就沒事了。”


    被一名姿色過人的女子強行壓在床上,這是上輩子裴遠野想都不敢想的事兒,他心中覺得有些可惜,如果燕彥是葉靈兒的話該有多好啊,


    他順從這躺好,輕聲道“沒想到你會這麽在乎我的死活啊,真好。”


    燕彥願意關心別人,就證明她還沒忍下心徹底同這個世界斷了聯係,那樣自己就有機會勸說她不要送死。


    觸電般的伸迴手,燕彥坐在一旁,她很享受此刻和他這樣的獨處,無人打擾,也就沒人拉扯著她去看那並不美好的現實。


    “那是自然,本就是兩個人下山,要是我一個人迴去,算怎麽迴事?”


    裴遠野笑出了聲,神色多有向往,繪聲繪色的說道“迴去就要過年了,可以帶著玖兒去旁邊縣城中買些年貨,大家可以一起貼春聯,沒準老頭子還會給咱們每個人都準備壓歲錢,圍坐在一起守歲,還能吃一大桌子好吃的菜……”


    燕彥聚精會神聽著裴遠野的描述,動容的她偶爾會笑出聲,偶爾還會配合的讚歎,裴遠野講完過年的各種活動,打了個長長大大的哈欠,說道“真的不去搶頭柱香了嗎?”


    “不了,我想我的心願已經完成了。”


    “誒,那還真是不錯啊,燕彥答應我,千萬別死。”


    “我明白。”


    “我知道。”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直到裴遠野眼皮子打架,直到他鼾聲響起,燕彥卻還是那麽坐著,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好似隻要這樣呆坐下去,時間就不會向前走動,永遠停留在她喜歡的這一刻。


    她目光不由自主移向熟睡的裴遠野,眼神帶著些許思索,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少年微微皺眉,發出了一聲輕哼。


    燕彥笑得開心,似是飲下了瓊漿蜜液,她來了幾分膽量,湊近裴遠野,看著那挺翹的雙唇,下意識舔了舔唇角。


    很快她便臉羞得通紅,逃似的推門跑了出去,剛才真的好險,險些就親下去了啊。


    他約摸還沒親過女孩子,這一吻,應該也是給哪位葉姑娘留的吧?


    她心中有些小妒忌,賭氣似的小聲說道“葉姑娘真是好運氣啊,但我相信,如果是我先遇見他,一定一定不會讓他溜走……”


    有緣無分向來是傷人最深的詞,就像是一枚臭了的鬆子,吃進嘴中的苦澀哪怕過了許多年,在迴憶起來還是讓人覺得嘴中發苦。


    可我也是女子啊,為什麽要活的那麽不開心?


    她不得不抬起頭,朦朧著望向明亮清晰的星空。


    星星很多啊,可為什麽她喜歡的哪一顆,偏偏又不屬於自己?


    “就這樣也好,那個看似聰明的傻瓜看不透這些,那自己也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喜歡他不是嗎?”燕彥笑著抬起手,仿佛夜色的星空觸手可及一般,她伸出另一隻手捂住嘴,不讓哭聲那麽大,要是吵醒他就不好了。


    她蹲坐在茅草屋門口,蜷著身子,輕聲唱著裴遠野總是掛在嘴邊的童謠,昏昏欲睡間,她夢見了許多事情,譬如她同他喜結連理有了很可愛的閨女,又或者是他當著天下人的麵抱住自己,說此生足矣,想著想著便笑出了聲。


    ——


    “燕女俠你可真是不讓人省心呢,我要是再晚起一會兒,你是不是就要凍死在外麵了?”裴遠野坐在床頭,替她在額頭放上一塊冰毛巾,凍得燕彥輕輕一哆嗦,那張流光朱唇不複往日溢彩,蒼白的開口說道“抱歉,拖累你了。”


    “這有什麽好抱歉的,我又不是怪你添麻煩,隻是怪你不好好照顧自己。”裴遠野伸手貼了貼燕彥燒通紅的小臉,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馬上藥就煎好了,會有些苦,不過我準備了甘蔗。”


    “這山上你從哪兒弄來的甘蔗啊?”


    “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兒,我去看看藥,你閉上眼歇一會兒。”


    燕彥費勁兒的歪頭望向走出房間的裴遠野,臉霎時間比剛剛更紅了,尤其是他剛剛拿手貼自己臉時,那雙在她看來永遠都飽含柔光的雙眼近在咫尺,令她不由心跳加速。


    “藥我給你盛出來了,先晾會兒。”裴遠野兩隻手被燙的通紅,他略顯猶豫的開口問道“燕彥,你不上那柱頭香真的沒關係嗎?”


    屋中無人言語,裴遠野疑惑的挑開簾子,她已是熟睡,還有些細微鼾聲,裴遠野沒來由想起在前世許多小說中似乎都有這樣的橋段,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是那和女子共處一室,還要睡在浴缸的衰仔。


    “躺在這兒的要是靈兒就好了,或許還能嘴對嘴的喂她喝藥。”


    那一幕,光是想想就讓裴遠野心跳不已。


    裴遠野將甘蔗一段段切好削好,擺在盤中,一個人披著白裘拿好劍鑽出厚厚門簾,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給燕彥去求上一柱頭香,齊道長的道觀一向無人去,他那兒的頭香一定還留著。


    “他奶奶的,真就是香客都不來,幹脆我自己把我去把金頂拆了拉倒!”齊常靜一個人坐在道觀裏生悶氣,林橦坐在一旁打著哈欠,哀求道“師伯,你就讓我走吧,你找我來幫忙我還以為你道觀有許多香客忙不過來呢,結果是你太閑想找我下棋。”


    齊常靜沒好氣的訓斥道“走走走,走什麽走!繼續下棋,今天要是來不了香客,你不許走!”


    未來的武當山掌教,此時正捂著小腦袋,滿臉鬱悶和苦悶。


    “齊道長,您就別難為林橦了,我這不是來上香了嗎?”


    一看是裴遠野來了,齊常靜一掃剛才憤憤不平的表情,滿臉春風的迎了上去,林橦人都傻了,這還是那個被譽為“行走道經”的齊師伯嘛?師父說的沒錯,銀子果然是萬能的,齊師伯都快鑽錢眼裏了。


    “你來了,我這兒頭香可都特意為你留著呢,剛才好幾十個香客都被我轟走了,是不是夠義氣。”


    一位念半百的老人和一個弱冠之年的少年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又說不出的違和感。


    “就按金頂的頭香給您香火錢,餘下的也按金頂的香錢算。”


    齊常靜的嘴角都要咧到後腦勺了,這樣一來,就又能過個富足的好年。


    頭柱香是燕彥的。


    裴遠野插上第一支香時,自言自語道“雖然到現在我還不明白為何你的性子會這麽執拗,可也算是有些改變。我不知道你所求是何事,所以願你事事順心,身前無塵。”


    三支為一柱,左右插好另外兩支才算完。


    林橦站在道觀門口,望著裴遠野微微傴僂的背影,奇怪的問道“師伯,為什麽我覺得他好像不是很開心?”


    齊常靜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悵然道“憾有心生,人皆有憾。”


    林橦聽的雲裏霧裏,果然更不懂了。


    上完香已是正午,當裴遠野踏步走出道觀時,發現林橦就站在門外,聚精會神的看著自己。


    “小道長,就算我長得很帥,也不至於這麽看我吧?”裴遠野左右而望,就是沒能看見齊常靜。


    “師伯有事就先走了,讓我在這裏等你。”


    裴遠野發現林橦欲言又止,便說道“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出來吧。”


    “剛剛師伯跟我說人皆有憾,我想問問您的遺憾是什麽?”


    裴遠野笑容一僵,自己的遺憾是什麽?


    是沒能救下哪位小姑娘,是沒能救下秦芊兒,是前世沒能好好對心儀的女子表白,亦或是前世時沒能與爺爺奶奶好好道別?


    似乎太多了。


    “太多了,你這麽突然問我,我倒是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裴遠野苦笑著反問道“那小道長的遺憾是什麽?”


    林橦一聽裴遠野提這個,就委屈了起來,欲哭無淚到“我遺憾昨天師父送我的甘蔗被您搶走了,您還不許我往外說。”


    與其說遺憾,似乎委屈更多一些。


    “噓,我不是說了嘛,等我下次來武當山的時候賠給你,那大姐姐生病了,難道你不應該發發善心將甘蔗讓給她嘛。再者說了,我既然答應你就一定會賠給你,別哭了。”


    “真的嗎,我真的要什麽都行嗎?”


    “差不多,可你要是要龍椅我可給你弄不來。”


    林橦一掃鬱悶,興衝衝的說道“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告訴您。”


    隨後小道士又說了一句讓裴遠野刮目相看的話。


    “其實我想遺憾應當是全然不同的人生經曆,旨在讓人珍惜過往。”


    “小道長說的很對,很對……”


    裴遠野清楚,林橦並非是在意那一根甘蔗,隻是想讓自己開心些,隻可惜弄巧成拙,反倒是讓自己委屈了起來。


    牽起林橦的小手,齊道長說的很對,有了他武當山才有了不一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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