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將軍已有許多年沒有迴過北朝了,對北朝的諸多事情也不甚了解,他所知道的,隻有當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也知道當年北朝大軍出征的時候,大雲氏已懷有身孕,對於大雲氏腹中的這個孩子,彼時老鎮國公是十分欣喜,畢竟鎮國公有兒子幾何,嫡女卻隻這麽一個,大雲氏也是鎮國公最喜歡的一個孩子,鎮國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大雲氏能夠幸福。


    自然,老鎮國公沒能看到女兒生女,他就已經不在了。


    蘇如錦不僅僅是沒得到過專屬於鎮國公府的庇護,更甚至,她連老鎮國公見都沒見過。


    誠如蘇如錦所說,大雲氏甚至對這麽個孩子都沒怎麽管過,那麽這孩子也確實太可憐了些,不向著母親這邊,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不知道你母親當年有多喜歡鎮北侯。”老將軍謂然一歎道:“雲丫頭當年是如何的驕行眾人,使得當朝公主都要黯然失色幾分,她自來是爭強好勝的,唯獨在你父親身上不同,她不在乎你父親身份低微,甚至不顧大長公主與老國公的阻擋也要嫁給你父親,可想而知這份愛有多深切。”


    “因此才會在後來的時候滿心失望,你......可以理解罷。”


    蘇如錦麵上一片漠然,“我雖隻見過她一麵,但大抵也有些了解她,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罷了,你又能指望一個孩子在麵對人生的挫敗時還會顧忌旁人嗎?”


    “所以她不管我、不顧我,甚至將對父親的恨意也強加在我的身上,我都可以理解,但這並不代表著我能原諒她,縱使她已經身死。”


    不知緣由的,鎮北侯這個父親待蘇如錦也不過一般般罷了,比之大雲氏亦沒有好上許多,但鎮北侯對她的冷漠,蘇如錦覺得還沒那麽難受,唯獨大雲氏。


    大抵是因為父親有好幾個女兒,而她是大雲氏唯一的女兒。


    鎮北侯做的再怎麽過分,但這與她一個小孩何幹?


    她總歸是無辜的罷,她還是大雲氏血脈相連的親生女兒。


    蘇如錦麵上的冷漠更甚。


    老將軍才深覺是自己偏頗了,眼前少女頗為內斂,甚至因為如今受製於人,於是特意的將姿態給放到了最低處,但她不經意間所流露出來的那股傲氣簡直和當年的雲丫頭一模一樣。


    是呀,那些事和眼前這個小娃娃無關。


    “老夫倒是可以看在你母親的麵子上,放你一馬,但為著我們的計劃不被破壞,倒是要委屈你在這裏待上一陣了。”老將軍終究也並不忍心就這樣殺害了蘇如錦,因此點頭示意方才的婢女。


    便隻見著方才還被蘇如錦和納蘭溪控製住的兩名婢女手不過輕輕一翻,二人便覺得手腕一陣鈍痛,形勢瞬間反轉。


    “你們兩個小娃娃不會以為老夫帶在身邊的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罷?”老將軍頗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又說:“將鴆酒給忽蘭小公主灌下去。”


    於是一名婢子抓著納蘭溪的頭,另一名婢子作勢強灌。


    出於本能,納蘭溪強烈的掙紮起來。


    “叔公,你不能這樣做,不是為了北朝,而是為了南朝。”蘇如錦急忙出聲製止道:“誠然南朝不欲北朝與忽蘭結盟,於是就想出了這樣的法子,欲離間北朝與忽蘭,但這法子真的能行嗎?”


    “需知這世上並沒有不透風的牆,但萬一呢?萬一忽蘭知道其實是你們殘忍的殺害了他們的小公主,會怎樣做?”


    “自是恨你們入骨,甚至因此與北朝的關係更密切。”


    “再退一步說,即便你們做事情很嚴密,並沒有人知曉,但你們當北朝和忽蘭的人都是傻子嗎?”


    “他們不僅僅不是傻子,甚至還有許多聰明絕頂的人,包括北朝的國軍和忽蘭的大王!”


    “所以你們不僅僅不能殺了納蘭溪,你們還得想方設法的保住她的性命,免得因你之故,使得忽蘭王大怒,倒是不妨且先將納蘭溪藏起來,依情形而變,倘若她們真的因此而翻臉,倒是無所謂納蘭溪的命,但倘若他們猜到了你們的意圖,倒是不妨以納蘭溪為依仗,威脅忽蘭王。”


    她細細的與這位老將軍分析這其間的種種情況,老將軍聽罷,眸色複雜。


    “真是未曾想,老夫竟是還沒有你一個小丫頭深謀遠略。”老將軍竟是被說服了,勒令人放開了納蘭溪,“你如今這樣真是頗有......老國公昔年的風範。”


    “但留在北朝,不覺得屈才了嗎?究竟景帝從當年一介默默無聞的九皇子一躍成為九五至尊,其內心本就是頗有些陰暗的,容不得比他更優秀的人才,老國公便是前車之鑒。”


    “至於南朝皇帝麽......雖也沉迷享樂不可自拔,但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於是將朝政盡數交予太子熙掌管,太子熙自出生起便是南朝的太子殿下,自來胸懷大誌,心胸開闊,遠非景帝小兒可比。”


    蘇如錦聽著他的話,覺得頗有些啼笑皆非。


    “叔公是說我?我不過是個女子罷了,並且是個胸無大誌的女子,我平生所願不過是想著能自由自在的活在這世上,而不是擔驚受怕。”蘇如錦此時的眼界還遠遠沒有達到那個高度,她前半生是在鎮北侯府裏度過的,即便是後來,也是拘泥於內宅之中,並沒有想過外頭的世界會是怎麽樣的。


    “並且我聽說南朝女子盡數柔弱似水,自來隻在男子的羽翼下生活,不成竟是有例外嗎?”


    南朝女子的柔弱是出了名的,北朝中便有一官員娶了南朝女子為妾,那股子矯揉做作,讓見過的北朝女子莫不搖頭。


    男人們或許能欣賞得了那種美,但北朝的女人是不行的。


    北朝的女人雖也不乏柔弱,但是柔中帶剛的那種。


    老將軍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道:“那是旁人,熙太子可不是這樣。”他言語中很是得意,似乎極喜歡那位南朝的熙太子。


    莫名的,蘇如錦對這位熙太子也有了幾分好奇。


    “不過,即便這位南朝太子殿下再怎麽奮發圖強,也不過隻是一人罷了,又怎抵得大多數的南朝臣子醉倒溫柔鄉呢?”


    蘇如錦的見識並不廣,但她剛剛聽納蘭溪說了,南朝男子大多沉浸在溫柔若水的女子鄉中,很是有些萎靡,忽蘭和南朝接壤,所言自是不虛。


    老將軍聽罷蘇如錦的話,眸色也有些沉重。


    “這些容後再說罷。”老者又看向納蘭溪,“因著錦丫頭的一番話,老夫倒是不打算殺了你,你還不趕緊好好兒的感謝感謝錦丫頭。”


    “切!”納蘭溪不屑道:“即便你不殺了我,為免作為你手中的棋子去威脅父王,我也是不會苟活的!”


    老將軍道:“所以嘛,才要讓人看著你。”


    老將軍背過身去,意欲離去,蘇如錦突的發聲道:“若是我外祖父在這兒,是否也會認同叔公的做法,即今上對您不好,您反手便投了南朝?”


    老將軍的步伐頓了頓,身子突兀的僵硬許多。


    蘇如錦看出他心中的動搖,旋即又說:“外祖父定然是不會這樣做的,因為這北朝有一半的疆土,都是溫氏和雲氏族人一起打下來的。”


    “再者,一個可以背叛昔日舊主的人,叔公以為,南朝的那位熙太子會一直這樣重用您而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老將軍的身子又僵了僵,他迴過身子看向蘇如錦,眸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這真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嗎?不過三言兩語,竟讓他有些動搖?


    但也不過是一瞬間罷了。


    “錦丫頭,都說你母親少兒聰敏,但我以為雲丫頭不過是外強中幹罷了,實際上內裏卻是個戀愛腦,你卻比你母親強的多了,但老夫究竟虛長了你這麽多歲,怎會看不過你的意圖,你不過是想讓老夫放了你罷了,但老夫是不會這樣做的。”


    老將軍複又往出走,“也許老國公真會如你所說,縱使景帝要殘忍的殺害掉他這個有功之臣,他也不欲投奔到南朝來,但......老夫這樣做也沒有任何不對不是嗎?究竟是景帝先對不住我們的,那畢竟不是一條人命,而是數十萬將士的性命!”


    蘇如錦沒有經曆過那樣悲壯的時刻,但在這一刻,她似乎能體會到老將軍的心情,原欲要說出口的話就那樣停在了嘴邊。


    她自然是有不一樣的想法的,倘若是老國公還在的話,既然這個皇帝不行,那換一個也就是了。


    這是蘇如錦通過從旁人的口裏聽說的對老鎮國公的形容,然後想到的,但終究也隻是想象,甚至這份想象多少也有些大逆不道了。


    眼前又有一絲光亮閃過,蘇如錦極認真細致的打量眼前的那個大門,但老將軍出去的太快了,門也應聲被閉上,是以她並沒有時間來觀察,這裏究竟是哪裏。


    蘇如錦有些遺憾,這裏實在是太黑暗了,未知數卻也太多了,沒來由的就讓人覺得心慌。


    納蘭溪也有一樣的想法。


    “難不成我們真的要被攥在他的手中,生死皆由他定不成嗎?屆時我雖不想死,但......也不得不死。”納蘭溪眼中閃過一絲懼怕。


    究竟她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罷了,不過剛剛嫁給自己心愛的少年郎,才不過一天,連人的麵都沒有見過,竟就被抓到這裏,甚至於往後都沒有了希望。


    “不會的,不會這個樣子的。”蘇如錦安慰她說:“究竟外頭的那些人也不是吃幹飯的,你不相信旁人,總也是要相信你的兄長和晉安郡王的,再者......”


    她將納蘭溪給喚到跟前,並附耳道:“我方才過來的時候,有留下的血跡,大抵倘若他們不是傻子,應是可以尋來的。”


    納蘭溪眼中頓時閃現出光亮來.


    當然,她們兩個也沒有閑著,正用手觸摸的了解這個密室,企圖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


    外頭恭王府裏,一時也鬧翻了天,原是恭王長子溫斐然不過當天夜裏迴去喜房裏的時候,就發現了忽蘭小公主不見的消息,於是就稟報了恭王,恭王也很快的去派了人去找納蘭溪,一麵又將這事情稟報給了景帝。


    景帝還沒來得及去與納蘭真說,納蘭真就已經知道了,他當即氣勢洶洶的帶人去找恭王府要個說法。


    恭王也很無奈,於是最後恭王就將溫斐然給推了出去。


    最後還是景帝從中說和,才令忽蘭王子網開一麵,令溫斐然在五日之內尋到納蘭溪。


    否則的話,兩國交好也無任何意義。


    就這樣,溫斐然接下了尋找納蘭溪的任務,他先是將昨日裏的喜房給認真查看了一番,然後將昨日裏伺候在這房裏的所有丫鬟小廝都給叫了過來,並問說:“你們昨日裏有見過這房裏有別的與之無關的人進來嗎?”


    這樣一一問過去,便有了不一樣的收獲,即昨日裏曾有小鄒氏身邊的末等丫鬟鬼鬼祟祟的進來過,那時還抗了個麻袋進來。


    溫斐然便將小鄒氏身邊的末等丫鬟桃紅給叫了過來,一番嚴刑拷打之後,這桃紅便將小鄒氏給供了出來。


    因小鄒氏到底是溫斐然的長輩,所以溫斐然便請了恭王出麵。


    恭王自來是極寵愛小鄒氏的,這一迴也忍不住動了氣,讓人將小鄒氏給叫過來。


    這廂裏小鄒氏也聽聞了這邊的事情,她素來保養得宜的麵上也忍不住出現了三分氣憤,“我平素裏見都不大見過這叫桃紅的丫鬟,怎麽會指使她去做一些私下裏見不得人的事情?”


    小鄒氏當然是有些心虛的,因為她在從月貴妃那裏知道南朝會使人謀殺納蘭溪的時候,並沒有與人告訴恭王。


    一方麵,月貴妃是想利用這事來除掉蘇如錦,但小鄒氏嘛,卻是切切實實的不想看到納蘭溪好。


    究竟這是為公主,嫁進恭王府給她做兒媳,在公主的麵前,她怎麽能好擺婆婆的款呢?


    若是納蘭溪嫁給的是她的年哥兒,她忍忍也就過去了,偏生納蘭溪看上的卻是溫斐然。


    這樣一番思量之下,便有了如今這樣的結果。


    但不想,這事竟會被人翻出來,但是不可能是這叫桃紅的婢子。


    除非是有人故意設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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