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如錦花了半刻鍾的功夫,便接受了她並不是在地府裏頭,也不是在夢中。


    而是切切實實的迴到了六年前。


    那個任人欺淩、打壓也不敢反抗,隻懂得示弱求饒的時候。


    是她前前世的時候惡貫滿盈,所以上天故意這樣捉弄她,要她經曆兩世的痛苦?


    蘇如錦閉眼冥想。


    於是她又用了半刻鍾,徹徹底底的推翻了自己上一世的人生。


    這世間有千百種人,或堅毅勇敢,或柔中帶剛,或滿腹心機、或心如毒蠍,又或是怯懦不堪。


    她偏偏就選擇了做這最最下等的人,麵對著旁人的輕視、為難,以為隻要自己示弱、求饒,便能換來一線生機,結果卻是變本加厲的打擊!


    是她錯了!


    倘若她有一點點破釜沉舟的勇氣,想來她的人生也會有很大的不同吧。


    即便是最終的結果依然是相同的,但隻要她曾奮起反抗過,總歸是有意義的吧?


    想明白了這一切,麵對著相同的底牌,蘇如錦倒不像最初的時候那樣彷徨無措了。


    然後她又尋思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這是永泰十六年,尚在壯年的北朝第三代皇帝孝武帝摩拳擦掌,意圖將整個天下盡收北朝疆土。


    所寵幸的臣下是她的父親——鎮北侯蘇埼,師承她外祖父鎮國公,並在鎮國公去世後,掌握了整個北朝的兵權。


    至她外祖父鎮國公消失,已有十一年了。


    這十一年間,蘇如錦未曾見過自己的母親一麵,至那個名義上的父親,也不過是寥寥幾麵罷了。


    這幾麵,還是她偷著看的,每每所見,無不是父親正悉心關照著其他的兄弟姊妹。


    之前的時候,蘇如錦會傷心、甚至會自責,想著是不是自己不夠可愛,不夠優秀,所以父親才唯獨無視自己。


    但如今蘇如錦不會了。


    就當作是上天對她的磨礪吧。


    蘇如錦知道,大概用不了多久的功夫,父親繼娶的侯夫人白氏,便會帶著蘇氏族中諸多人過來,意圖將她給沉塘。


    當然,因為她父親鎮北侯的阻止,這大概率不會被實現,但她也因此被送到京郊的莊子上,如此重複自己上一世的命運。


    但蘇如錦這時候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既然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妨就從現在開始吧。


    蘇如錦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雲秀,“我記得你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便伺候在我身邊了,未知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關於從前的記憶,蘇如錦其實已經有些淡忘了,她知道自她有記憶起,雲嬤嬤並雲秀、雲霜就已經伺候在了她的身邊,但繼母白氏進門已久,安知她身邊的這些人未曾被白氏所收買?


    從前她不計較這些,往後卻得計較起來了。


    雲秀一時被這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嘴中不自覺的便迴道說:“奴婢是雲氏的家生子,是打小便跟著姑娘一起長大的,姑娘作何這般問?”


    “我便當你說的是真的。”蘇如錦唇角微勾,顯示出不同於以往的殘酷來,“倘若你的心不在我這個主子這兒,甚至同外人勾結,那麽即便是我如今自身不保,卻也不會留你一個獨快活,便同父親和白氏說,是你教唆著我勾引蔚堂兄的。”


    若說蘇如錦還能因著到底是鎮北侯的長女,從而留下一條命的話,雲秀這“教唆”主子“品行不端”的罪責,非一死難抵其罪了。


    雲秀登時就被嚇蒙了,連忙跪在蘇如錦的腳下說:“雲氏對奴婢有大恩,奴婢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背叛大姑娘的,倘若今日所言,有一絲一毫的虛假,便讓奴婢被天打五雷轟。”


    這丫頭麵對著她的威脅,首先想到的並非是自己往後的處境,而是向自己表忠心,大抵是能打消她一半的疑慮的。


    蘇如錦望著密室的入口,突的捂住自己的心口道:“雲秀,我突的覺得心口疼的厲害,要窒息一般的感覺,你不妨讓他們叫郎中過來一下。”


    雲秀自是當真了,就很緊張的問蘇如錦說:“姑娘從前也沒這樣的毛病,疼的可厲害?”


    “大約是心疾吧。”蘇如錦虛弱道:“從前也有過的,隻我怕麻煩你們,故而都忍著罷了,眼下卻是疼的厲害,我總覺得我還沒被白氏折磨死,怕都要疼死過去了。”


    雲秀一聽蘇如錦說得這般嚴重,連忙拍打著密室的門說:“有沒有人,快過來人,我們姑娘快不行了,你們快叫郎中過來。”


    外頭看守的人當下裏正在喝酒吃菜,渾然不管裏頭雲秀如何喊的焦急。


    沒辦法,雲秀隻得一直喊,一麵又安慰著蘇如錦。


    外頭的人被喊的不耐煩了,方才過來了個人,那人隔著老遠便喊道:“總歸大姑娘都是一個‘死’字,早死晚死有什麽區別,大驚小怪的做什麽。”


    雲秀當下被這人渾不在意的話給氣到了,便說:“那可不一樣,我們姑娘若是現在沒了,即便夫人樂得見這樣,卻還有侯爺呢,侯爺雖說漠視我們姑娘,但這並不代表著他樂得見底下任何一下人都能明麵上欺辱我們姑娘,甚至於置我們姑娘的性命於不顧。”


    那人被說的到底是有些心軟,但又怕這樣做會得罪白氏,故此打算先進來查看一下蘇如錦是否真如雲秀所說得那般嚴重,然也正是這打開門的一瞬間,原捂著胸口唿痛的蘇如錦卻已站在了他的麵前,並在他還未迴過神的時候,一個拳頭掃過,竟直直的就將這人給打倒在地,痛唿一聲,直暈了過去。


    蘇如錦甩了甩自己的拳頭,也有些詫異。


    而後外頭留下的那人聽到聲音也過來了,見狀正要叫人,蘇如錦當機立斷,打出了第二拳,這人也同上個人一般暈了過去。


    雲秀驚詫不已道:“從前隻知國公爺幼時便力大如牛,曾舉起過三百斤的鼎,然與大長公主所生之子,卻都偏文弱,不想卻是姑娘承襲了國公爺的特質。”


    蘇如錦麵上沒什麽反應,然而內心裏卻也無不驚訝,她當然不會相信雲秀所說,畢竟人的相貌、性格許是能傳承,然而如力氣這種需得靠著後天鍛煉才有的東西,怎麽會傳承呢?


    卻是想著,莫不是因為自己前世的時候做苦力所致,並帶迴到了六年前?


    然而眼下並不是急於思考這些東西的時候,她隻對著雲秀說:“你眼下去尋蔚堂兄過來,就說我想見他。”


    蘇家三房長子蘇如蔚貪財好色到了無知無畏的地步,曾在數年後因偷了太醫院程院使的夫人,被程院使拿著刀在街上追趕著砍,最後生生折了一條腿,成為了個廢人。


    這樣的人,可不是會在乎禮儀倫理的。


    也因此,白氏才會尋了蘇如蔚來往她身上潑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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