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式發泄心中怒氣與恐懼後,譚遊陷入長久沉默。


    他跪倒在地,茫然看著出現在麵前的另一個自己。


    二人模樣完全相同,看不出任何區別。


    唯獨那雙眼睛,天差地別。


    它眼中,沒有任何茫然與無措,沒有任何忐忑與不安,更沒有任何遲疑與怯懦。


    譚遊曾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自己。


    堅定、果敢、無畏、無懼,以及一絲狠辣。


    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深刻意識到。


    人不狠,站不穩。


    是誰都能來欺負,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無數次想過,拿起刀將那些人宰了一了百了,然後自我了斷。


    無數次想過,可他做不到。


    對方說的沒錯。


    他恨他的父母,恨他們將他像垃圾一般丟開;他恨他的工友同事,恨他們惡語相向;他恨他的老板上司,恨他們否定他的努力,踐踏他的尊嚴;他恨那個女人,恨她玩弄他的感情;他恨這個世界,為什麽要如此待他,他做錯了什麽,值得如此針對;他恨他自己,恨他的懦弱,無能,天真。


    他恨。


    “這個世界沒有誰生來就是被欺負的,他們憑什麽欺負你,他們憑什麽玩弄你,他們憑什麽不要你,你難道就應該被他們活活欺負死嗎?”


    “世間有人謗你、欺你、辱你、笑你、輕你、賤你、惡你、騙你,該如何處之乎?”


    “一個字…殺!”


    “殺到他們閉嘴,殺到他們膽寒,這個世界除了生死與力量外,什麽都是假的。”


    “拋掉你的仁義禮智信,拋掉你的溫良恭儉讓,你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那才是真實世界。”


    聲音久久迴蕩,訴說無盡誘惑。


    譚遊緩緩站起身,二人麵對麵,宛如照鏡子一般。


    四目對視,久久無言。


    譚遊知道這樣做不對。


    可他沒辦法。


    如同對方所說,他不想像條狗一般活著。


    沒有誰希望自己這樣。


    他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目光發生一絲變化,它將一切看在眼中,既沒催促,也沒繼續勸說。


    它就這樣笑著,笑的格外詭異。


    它相信,眼前這個人會做出明智選擇。


    沒有人能拒絕這份誘惑。


    力量。


    足以改變命運的力量。


    撕裂一切的力量。


    “我該怎麽做?”


    沉默良久,譚遊終究出聲。


    “哈哈哈……接受你自己,也接受這份力量,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原來如此美妙。”


    “你會發現,你所憎恨的那些人,不過是些螻蟻罷了,隨手便可捏死。”


    “沒有人能阻止你,也沒有人能違逆你的意願。”


    “你將成為‘神’一般的存在。”


    “哈哈哈……”


    說罷,一步上前,與譚遊人影重疊,不出片刻便與之融為一體。


    譚遊隻感覺腦海一疼,隨之是一股無法壓抑的暴虐情緒,如滔滔海浪翻湧而上,直入靈台。


    他嘶吼一聲,再次跪倒在地。


    四周黑暗宛如活過來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紛紛倒灌他體內。


    這一刻,譚遊感受到了力量。


    無法匹敵的力量。


    天台上。


    沈霄睜開眼睛,他詫異看向四周。


    隻見道道黑色霧氣從天地各處冒出,宛如遊蛇般向此地匯聚。


    醫院各棟病房窗口就像燃起黑色火焰,升騰搖曳,化作絲絲縷縷黑煙,盡數湧向譚遊。


    此情此景,若柳絮飄飛。


    黑色的柳絮。


    不知何時,起風了。


    怨氣、怒氣、死氣等等,摻雜著天地靈氣,泛起層層波動。


    “有意思。”


    沈霄封閉自身氣息,將其隔絕於外。


    這種東西,他不敢碰。


    於他而言,其不亞於汙染源,沾染上難以剔除不說,極有可能走火入魔。


    “就知道你有問題。”


    說著,沈霄再次看向譚遊。


    他不怕對方搞出動靜來,就怕沒動靜。


    等了這麽久,不就為了此刻,早點弄清楚情況,他也好早點迴去。


    至於譚遊能否翻起什麽風浪,沈霄也不擔心,他就在這裏,在場麵失去控製之前,他會阻止。


    “現在,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


    病房中。


    譚遊躺在床上,身體如同一台吸塵器,貪婪吸取這些修士避之不及的混雜氣息。


    強化,不斷強化。


    他的氣息在增長,在沈霄密切注視下。


    煉氣一層、二層…五層……


    氣息還在提升,就在沈霄認為會提升至煉氣大圓滿時,這股增長勢頭終於停下。


    煉氣六層。


    不高不低,位於中期階段。


    見此情形,沈霄也不得不感歎。


    “走捷徑果然兇猛,就是後患無窮,一旦失智將徹底瘋魔,很少有醒來的可能。”


    他修煉至煉氣中期可是足足花費兩個月時間,當然這與時間和地點有很大關係,但對方用了多久?


    前前後後不過半小時。


    如果傳出去,哪怕弊端嚴重,也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修魔?


    隻要能實現長生久世的夢想,隻要能獲取超凡脫俗的力量,誰會在乎修仙還是修魔。


    沈霄有個問題,他是怎麽會的呢?


    肯定不是本來就會,不然沒必要等到現在。


    想到譚遊之前身上詭異氣息,沈霄眸光微閃,嘴角微翹。


    可以抓起來,研究。


    病床上。


    譚遊猛然睜開雙眼,眼眸中一縷赤芒轉瞬即逝。


    微微活動手指,感受體內充盈力量,譚遊沒忍住笑出聲。


    “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


    聲音由小而大,張狂中帶著肆意,肆意中帶著瘋狂,瘋狂中滿是興奮。


    力量。


    這就是力量。


    足以反抗欺壓的力量、足以主宰生死的力量、足以扭轉人生的力量。


    從今以後。


    沒有誰可以對我指手畫腳、沒有誰可以欺負詆毀我、沒有誰可以忤逆我的意願、更沒有誰可以讓我低聲下氣,卑躬屈膝,強顏歡笑。


    那些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之人,我來給予你們絕望。


    譚遊如此表現,嚇了唐城和吳倩一跳。


    吳倩連忙起身離開床邊,向後退了幾步。


    唐城則不然,他一把抓住譚遊右手,悲戚道:


    “兄弟,你終於醒了,再不醒過來,我都打算過去陪你了,有沒有感覺好點?”


    同時,他扭頭對吳倩說:


    “快去找醫護過來,看看有沒有落下什麽後遺症。”


    吳倩當即走了出去。


    她著實被這魔性笑聲嚇到,就算大難不死,也不至於這麽笑吧!


    唐城繼續說:


    “兄弟別介意,女人嘛!都喜歡大驚小怪的。”


    “我呢是一位短視頻博主,經營著一個短視頻賬號,粉絲數量很多,我打算請你做一次采訪,就以這次大型交通事故為主題。你的情況我聽說過,十分有看點,再加上我這裏有救援過程中各種爆料,組合成一個完整故事,絕對能吸引眼球,火爆網絡。”


    “到時候我們大紅大紫,大賺特賺,怎麽樣,是不是心潮澎湃到難以自持?”


    譚遊臉上笑容緩緩消散。


    他垂眸看向手掌,隨即視線上移落在對方這張興奮臉上,對視一眼後,目光一瞥,最終落在對方胸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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