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箬放出數十張天雷符,手指粗的雷劈下。


    前排骷髏全部倒地。


    天雷最克邪祟,縱使這些骷髏曾是酆都天子門下,可它們按照天地造化分類,終歸是邪祟類。


    骷髏倒地後,散作一攤白骨,轉瞬便消失在地麵。


    後麵的骷髏軍緊接著上前補位,開始攻擊。


    扶箬避開十幾把骨劍,旋身扔出符篆。


    驚雷乍現間,視線擦過附近地麵。


    新的白骨骷髏還在一隻隻從地下往外冒。


    地磚變成柔軟旋渦,煞白指骨和猙獰冒著紅光的骷髏頭從中伸出。


    那骷髏大軍好似永遠沒有盡頭,出不盡,冒不完。


    扶箬又打散了一批骷髏,這次特意做了標記。


    片刻後,她親眼見證了那隻腿骨上帶著金色圓圈的骷髏是如何冒出來的。


    扶箬有些犯難。


    骷髏被打散,幾個唿吸後就會再次從地底鑽出來。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生生不息,不滅不盡。


    這麽打下去,永遠沒個頭。


    骷髏不死不滅,可她的魂力有盡數,遲早會被消耗殆盡。


    扶箬看向後方體型高大,足足城門高的白骨將領,試圖談判。


    “我擅闖非為作惡。”


    “入酆都實屬無奈,此番前來隻為找判官與孟婆大人,有事相求。”


    “不知可否--”


    刺啦。


    一骷髏前鋒忽然冒出,朝著扶箬心口位置就是一劍。


    這一劍狠厲,不留半分餘地。


    是奔著盡快了結她性命來的。


    隻可惜,隻穿透了扶箬一層金剛符。


    她還有餘下兩層。


    扶箬又給自己布了三層,她看向骷髏將領。


    對方好似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依舊目視前方那扇緊閉的門。


    扶箬皺眉,一把抓住方才攻擊她的骷髏前鋒。


    雙眸與它冒著紅光的窟窿眼對視。


    “殺!”


    “殺殺殺!”


    那骷髏還在顫動下頜大喊。


    窟窿眼中無半分理智和思考判斷能力。


    兩息後,扶箬將這個骷髏也扔了出去。


    沒有意識。


    和最開始那隻會喊跑的骷髏沒什麽區別。


    隻剩下一縷執念和使命在維持骷髏最伊始的運轉狀態。


    整個骷髏軍團,全都隻知道最後一道死令:


    擅闖酆都天子城者,殺無赦!


    小黑蛇聽著後方焦灼的戰鬥聲,心裏愈發著急。


    忽然間,他感應到什麽。


    尾巴梢散出淡淡光芒,一個淺淺的印記出現。


    他將尾巴戳到門上兇神惡煞的火眼獸眼中。


    那扇冰寒刺骨的門抖動。


    片刻後,牆壁冒出一個小門。


    兩個陰差探出頭。


    其中一個不解道:“判官大人不是早就集結了好幾遍人手,怎麽還會有陰差流落在外?”


    小黑蛇看到那扇僅有一人大小的門,立即放出法相,甩尾勾住扶箬往裏跑。


    扶箬正打得激烈,一不留神被拖到城內,眼中戰意還尚未消散。


    她懵懵地收迴手裏的符篆。


    見兩個穿著官服的陰差正打量他們,立即站好整理衣著。


    那兩個陰差對視片刻,同時轉頭,視線定在魘臻的法相上一轉不轉。


    “魘蛇?”


    “宗冶踏破十八層地獄那日你沒死?”


    小黑蛇收迴法相,趴迴到扶箬手上。


    眼裏警惕不安。


    扶箬看向他們解釋:“他失去了記憶和修為。”


    “你們以前認識他?”


    “魘蛇是曾經看守地獄的司獄之一,宗冶從十八層地獄出來那日,所有看守的陰差都死在了那裏。”


    “死前被惡鬼極盡折磨……”


    兩位陰差憤恨又傷感。


    說完才看向扶箬,疑惑道:“你是?”


    扶箬簡單解釋了自己的身份,與魘臻如何相識,最後鄭重道明來酆都的用意。


    “所以,兩位可知孟婆與判官大人在何處?”


    “宗冶不日就要舉行封禪大典,江劍二城六十幾萬百姓危在旦夕,還請二位引薦。”


    奈何橋頭,望鄉台上。


    一身紅袍官服的男子斜倚在橋頭,姿態鬆垮不羈。


    支起一條腿將生死簿放在上方,右手拿著判官筆勾勾畫畫。


    若是叫以往那些陰差還有等待審判的陰魂看見,必定大跌眼珠子。


    老嫗在橋頭土台上,不停攪動大鍋裏的湯。


    瞥見這一幕,她用暮氣沉沉的聲音調侃:“崔玨,你知道你現在看著像什麽嗎?”


    崔玨頭也不抬,繼續寫寫畫畫。


    “什麽?”


    “活像個浪蕩子,就是你以往最討厭的那種紈絝子弟。”


    崔玨停筆,看向老嫗:“以往我討厭,是因為這種人最麻煩,影響我效率。”


    “而今,我們被圍困在此,鬼門已關,無魂可審。”


    “我自當換種輕快活法。”


    孟婆想到崔玨以往那酷吏形象,搖搖頭。


    “真是稀奇,我們陰律司崔大判官終於染上人情味了。”


    以往的崔玨,因手握生死簿執掌判官筆,一絲誤差,就可能犯下大錯。


    所以,他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移動教條。


    為政嚴苛,重用刑法,除了法理沒有半分人情。


    地府最大的酷吏,整天帶著一張死人臉,人見人嫌,鬼見鬼怕。


    崔玨收起生死簿,望著孟婆。


    “我初來地府時,你便是這副老嫗模樣。”


    “日複一日在奈何橋頭煮著湯,助魂魄忘卻執念,放下滾滾紅塵中的悲歡離合,重啟新生。”


    崔玨那雙如沉淵般漆黑不見底,不會沾染情緒的眼眸微垂,繼續道:


    “傳聞孟婆不是此界中人,是天界來曆劫的散官。於此界功德圓滿後,不忍看眾生死後還要為恩怨情仇所累,於是主動請求留在地府,在奈何橋頭支起了一口大鍋,用自己獨家秘方煮出可以令魂魄忘卻前世今生的湯,有意願者,皆可找你討一碗。”


    “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


    孟婆似在追憶。


    可她眼前第一時間出現的不是仙界風光,而是在地府千年來遇上的種種趣事。


    以及風月情債難還,幾生幾世糾纏最後找上來討一碗湯的癡兒怨女。


    “你我共事千年,還從未見過你真麵目,今日可否滿足玨之好奇?”


    崔玨問這話的時候,眼裏沒有絲毫好奇。


    他確實,不會產生情緒。


    孟婆沒有迴答,繼續攪動著湯。


    可旁邊動靜喋喋不休,令她凝忘憂露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孟婆,你有多久沒迴仙界了?”


    “孟婆,你煮的湯好喝嗎?”


    “孟婆,你……”


    誰能想到,沉默寡言的酷吏,還能有變成話嘮蒼蠅的一天。


    孟婆不堪叨擾,半天沒熬出一鍋湯。


    她忍無可忍,一把拎起鍋中大勺,朝著崔玨所在位置飛過去。


    動作過於迅猛,湯被勺子帶得四濺。


    扶箬往旁邊躲了躲。


    但最後還是沒能避免被剛出鍋的湯打濕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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