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箬飄著飄著,又怕飄去了徐家。


    玉修羅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看她往徐家跑。


    “要不是我幾年前就被你弄進這石頭裏,我都要懷疑當年那個小乞丐是你的私生子了。”


    “哎,你還別說……”


    玉修羅算了算時間,好像勉勉強強也卡的上!


    “這不會真是你變鬼之前生的孩子吧?”


    扶箬:“……”


    “我看你在這石頭裏待的挺滋潤?還是多待幾百年吧!”


    “別別別--”


    “扶箬大人,小的說錯話了,求您高抬貴手。”玉修羅非常慫且熟練地改口。


    徐家,徐夫人的小兒子已經兩歲。


    她正坐在院子裏看奶娘照顧孩子。


    此時剛好是徐記福從私塾下學的時間。


    “母親大人,孩兒迴來了。”


    當年的小乞丐如今已經出落成儀表堂堂的少年。


    當初他太過瘦弱,讓人忽略了原本的年紀。


    這幾年在徐家吃得好,迅速抽條長高,才逐漸被人記起,這孩子已經十三了。


    徐夫人朝著他招手:“福哥兒你來的正好,祿哥兒剛才還喊哥哥了呢。”


    “是嗎?”少年驚喜地跑過去。


    他熟練抱起裹在小被裏的奶團子,拿起旁邊的撥浪鼓逗弄。


    小團子笑得肥嘟嘟的臉上全是口水:“哥,哥--”


    “哎,哥哥在!”少年聽到稱唿笑得嘴角險些咧上天。


    時下動亂,早已經沒了什麽商賈之子不能科考的規矩。


    徐夫人想到白日夫子托人傳給她的話,詢問他:“聽私塾的夫子說,你拒絕了他科考的提議,可是有什麽難處?”


    這孩子極為聰慧,不止是算數一道一點即通,作詩寫賦也是一絕。


    夫子多次找他們說這孩子應該走正途。


    少年搖搖頭:“母親大人,孩兒此生的誌願並無科舉一項。”


    徐夫人:“你是已經有打算了?”


    “是,孩兒想經商,想成為全天下最富有的人!”


    “隻有如此,才能有足夠的錢財來到處布施。”


    他想重建粥鋪和育兒堂,讓孤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讓乞丐也能勉強裹腹。


    徐夫人搖扇的手頓住,她沒想到這孩子有這麽大的誌向。


    “可我見你書房裏總掛著一支禿毛筆……”


    少年笑笑:“孩兒曾經遇到過一個同樣窮困潦倒的老賬房,那時候他在孩兒眼中是天大厲害的人物,所以孩兒想跟著他學習,可那老乞丐說孩兒連根筆都沒有,拿什麽來記賬呢?”


    這句話他記了很久,記到老賬房去世,記到他明白,這隻是在委婉勸退他。


    可當時的他還是想要擁有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筆。


    他固執的認為,有了筆,就是他人生新的開始。


    如今看來,其實也沒想錯。


    扶箬飄在上空,戳了戳花布袋裏的石頭。


    “玉修羅,看出什麽來了嗎?”


    玉修羅皺眉:“看什麽?”


    “不就是這孩子運氣好,被好心人家收養,人家待他不錯。”


    “看他的命格。”扶箬提醒。


    玉修羅這才注意到,這小乞丐的命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怎麽會?!”


    玉修羅當初是看過這個小乞丐命格的,差得很。


    是真的應了命途多舛一詞,半生苦難孤寡,好不容易有起色,卻病骨難支,就這麽倒下了。


    一輩子孤苦,充滿遺憾。


    “他此時的命格,大富大貴,運道加身……”


    說是一句上天眷顧也不過分。


    “怎麽會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扶箬溫柔地望著他看完弟弟,給母親行禮道別,去前院為父親幫忙。


    “赤子之心,最純粹簡單又最難得誌向。”


    扶箬抬頭望著一半晚霞,一半碧藍的天:“或許,這世界真的有天道,有神,有你我尚未發現的存在無聲注視著這一切。”


    扶箬從徐家飄走,路過賭坊門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書生,母親四十出頭勞累病死,她心有憐惜但難以逆天改命。


    書生儒衫破舊,洗得發白,歪歪扭扭打了好幾個補丁。


    外衫還帶著幾個髒兮兮的腳印,臉上油膩胡茬雜亂,應該是多日不曾換洗衣物,也不曾梳洗過。


    往日見他,身上還有些許書生意氣。


    今日,已經徹底磨沒了。


    路過的人偶爾議論兩句:“瞧,那就是城西頭守寡的孫大娘家的孩子。”


    “我記得這孩子,從小聰明,讀書也有天賦哩,怎麽成了這副樣子?還染上了賭博?”


    “他啊,早些年被孫大娘嬌養慣了,孫大娘一人幹好幾份工,沒日沒夜做活供他讀書,衣食也按照那些公子哥一樣照顧。”


    “孫大娘一沒,他連自己衣食住行都解決不了,也沒錢繼續讀書,就整日蹲在家裏,嘴裏神神叨叨念著書裏的內容,後來同窗找上門,送了些銀錢先借用,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拿錢去賭了。”


    “唉,可憐,可歎,可悲啊!”


    扶箬遠遠望著這人。


    “他的命格也變了。”


    “我記得先前是有一絲翰林之氣的。”


    或許,孫大娘不死,亦或是他在那之後不消沉,會有不一樣的路。


    但現在,他的那縷官運徹底消失了。


    玉修羅神情疑惑:“這凡人界的命格,好像格外容易變化。”


    “我記得修真界命格是定死的。”


    扶箬:“是嗎?”


    玉修羅:“怎麽,你不信?”


    扶箬輕輕搖頭:“未知之物,不予評價。”


    這一天,她見了很多熟人。


    有人命格依舊,有人命格變化,這變化又有好壞之分。


    月下,扶箬坐在城牆上看著逐漸沉睡的城池,心中劃過種種感想。


    命運,從來不是被命格定死的一生。


    它瞬息萬變。


    它像是這星羅棋布的天穹,由一個個節點組成。


    當它的主人如最初命格既定的那般做出一個個選擇,那麽命格就會隨之變得愈發穩固。


    當它的主人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後續相關聯節點也會跟著發生變化,當這變化越來越多,牽動改變的節點越來越多,量變引起質變,命格就會被從此改寫。


    這就是命運,受著先天既定影響,又能由它真正的主人親手書寫。


    魂魄裏傳來哢嚓一聲,扶箬低頭查看。


    周身的魂力失去控製,自己主動運轉,城中廟宇大片願力香火化作流光飛來,天地間無形的力量緩緩降臨。


    荒古禁地,宇宙鴻蒙,沉寂萬年的龐然大物無形顫動一瞬,隨後繼續陷入沉睡。


    玉修羅縮在石頭裏,感受到某種強大的力量,瑟瑟發抖,半點不敢再窺視。


    究竟是什麽?


    怎麽會有這麽恐怖,不得窺伺,不得感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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