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無可奈何的痛苦,我又在水泥地上躺了一會兒,已經越來越冷;那三個人兒已經嚌嚌嘈嘈的,於是我傷心地爬起來,捂著耳朵,睡到了床上。床上也是“髒”的——枕頭和單被似乎已經被人使用過了,邋裏邋遢的,而硬木板仍使我陷在身痛之中。可是,我隻有無奈地接受了那些走狗們的霸權,不過,思想卻不由自主地翻滾在這場正邪未果的災難裏,逐漸的昏沉了……


    “起來——起來——林澤祥——”


    “啊,汪醫生、古醫生來了!”


    病人們也驚叫起來。突然的噪嚷之聲震驚了我的頭腦,我慌忙睜眼,朝外一瞧,門口已經換為三個工作人員——一個小姐,身著白大褂子,但是沒戴帽子;另兩個男子,年齡大些,穿著便衣,明顯的,他倆是醫生,女的是護士。通道上已不再是空蕩蕩的,而擠了一些病人。初入這個所謂的“精神病醫院”,我不曉得他們仨人要幹什麽,所以沒有起床,仍奇怪地望著他們。護士小姐正臉歪向通道上的那些病人,很明顯,是在逼視著他們的圍觀,已經煩了。其中一個醫生又大聲叫喚:


    “林澤祥,起來吃藥了……”


    “快接下汪醫生的藥。”


    另一個醫生也跟著叫喚。咦,我不由地一驚!——我也沒感冒、發燒的,吃什麽藥啊?汪醫生雖然胡子刮得幹淨,但尖下巴顯得臉色更陰沉,正手拿著藥;古醫生端碗水,眼睛竟然斜著兩條縫;不過,我還別扭在床上。他倆卻已經惱火,汪醫生把藥往護士手中一甩,一邊訓著:“吃藥……吃藥……”一邊揚步闖到我的床前,猛地一把將我拉起!


    “哎喲!”


    雖然才被打傷的身體令我痛叫一聲,但我還是被他扯下床了。身痛地站在他的跟前,麵對他已經刺人的眼光,我怯懦地問道:


    “汪醫生,你讓我吃什麽藥啊?”


    “你自己病的藥。”


    自然的,我認為那是癲癇病藥,就急忙迴答:


    “我都好幾年沒吃藥沒犯病了!”


    “沒犯病你還來這?”


    “我是被領導害的。”


    “我們不管你什麽領導,來這就要吃藥!”


    他轉了一下頭,古醫生與護士也進來了。她把藥還給他,而他又把胳膊伸到我胸前。我一看,他手心的四粒不同的藥都是白色西藥,就說:


    “我原來吃過的癲癇病藥都是中成藥,而且七年多沒吃藥沒犯病了,我不吃西藥。”


    “快點吃掉!”他蠻力地抖抖我的身體。


    “你怎能叫我亂吃藥呢?”我不由自主地皺眉。


    “還不吃藥?”他當即把藥塞向我嘴裏。


    “唉……唉……”


    我慌忙扭頭。但他把我往他麵前一拽,又朝我嘴裏一塞。我仍扭頭,急喊:


    “唉……你……”


    “還不吃藥?”


    古醫生在後麵大聲一叫,把碗丟給護士小姐,也抓起我的另一條胳膊。於是,汪醫生繼續向我嘴裏塞藥。我知道西藥的副作用大,且自己不需吃藥,因而依舊搖頭。但是他們兩人,比我勁大,所以爭執一會兒,我已經身痛更累了。而他倆也惱火變甚,硬扭著我不放……


    屋裏的那三個人雖然是青壯年,但已經嚇得躲到牆角望著我,臉色更加蒼白,都在情不自禁地驚唿:


    “啊?啊?……”


    從韓二水、警察到謝院長的經曆,已經使我清楚自己在他們這幫家夥之中是爭求不到公平正義的!——而且被扭在他倆的蠻力之中,已經受傷的身體更痛了,於是我沮喪地搖了搖頭,無奈地張開了口。汪醫生一把將藥塞進我的嘴裏。然後,他倆終於鬆手了。我從護士手中接過碗,喝了兩口水,才傷心地咽下了“藥”!


    “把嘴張開!”


    古醫生斜大了眼縫,叫喚一聲,兩手上下使勁地捏著我的腮幫,撥大了口腔,看看嘴裏,又轉頭向汪醫生,說:


    “藥咽下去了。”


    “哦!”


    他倆都很滿意。護士手指我的碗,說:


    “那就是你以後的飯碗了。”


    “好吧。”


    我點個頭。她便身子一轉,手兒朝門外一甩,叫道:“滾開!”通道上的那些病人都慌忙躲開了,於是他們這一幫家夥也離去了。


    屋裏那三個人還躲在牆角望著我,眼神並沒平靜!我趕緊背對他們,靠到窗邊,“吭——吭——”竭力咳嗽兩聲,然後把手指塞入嘴裏,想把剛吃的藥掏出來。然而,我幹嘔了數次,也沒見藥片出來。於是,我坐迴床上,緊閉起雙眼。不過,剛才三個工作人員的惡言毒行仍霸道在我的腦海。因此,我憤慨不平了一會兒心潮,卻逐漸的睏了。


    怎麽想睡覺?正是大白天!我聽屋裏的其他仨人仍在一起小聲敘著話,就睜開眼,奇怪地站起來,忍著身痛走到了門前,朝外兩頭一瞅,小院子裏再見的還是飯桌旁的那六個病人,沒有護士,但我的雙眼卻有些迷糊了。於是,我迴頭喝了一口水,以求“清鬆”。然而,我並未解睏,竟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硬扯著我睡。不過,我仍不願睡,就再次站在門前,隻是睏得有點腿乏,就不由地抓住門框,望向大鐵門,願望能見到親人!——通道上,我看得盡管更遠些,小鐵門也開著,但並未多見什麽,而且腦海中還有什麽硬扯著我睡?


    因為越來越睏,我就搖搖頭,又坐迴自己的床上,其他仨人依舊擠在一起,仿佛議論我似的,聲音仍不大。


    我抽起煙,以求解乏。不過,一根煙尚未抽完,我已經睏意難抑了。自小至今三十多年,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我非常驚詫——怎麽硬想睡覺?但亦隻能丟下煙頭,無奈地躺到了床上。煩躁之中,汪醫生、古醫生與護士的嘴臉在我腦海終於慢慢地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女人的尖叫:“林澤祥,起來打飯。”又把我驚醒,睜開了眼睛。


    木門還開著,屋裏已經沒人;一個護士小姐也沒戴帽子,頭發有些亂,正在外麵手拿一把勺子,示意我接下來。喔,吃午飯了,但我依然睜眼困難、腦子昏沉,並不覺餓。不過,吃飯是生活所需,我也自認是應該的,就立刻下床,費力地半睜開眼,從床頭櫃上取起自己的碗,走到她麵前,接過了勺子。接著,我就一邊喝著水,一邊隨著她出了門。小院子裏已經排著一條長隊,有四十來人,主要是青壯年,卻都麵黃肌瘦的,病懨懨地端著碗、握著勺。隊伍前麵正高掛著一台電視機,在小院子上麵,卻沒打開。


    “到後麵排隊,等著打飯!”


    她又管教我一聲,便轉向隊伍前麵。而我已經不想再理會她這類人了,就聽話地排到了最後。抬頭一看,護士辦外的掛牆鍾已經十二點了,是午飯時間;其他幾個木門也是開著的,所以這條“討飯”長隊一直排到了飯桌後,但前麵並不見飯,隻是還有一個護士小姐燙發時髦地站在那裏。隊伍裏的人兒皆嚌嚌嘈嘈的。


    自打進入這個密封的建築,我已經感覺到了“不正常”。因為,大鐵門裏這些排隊的人兒多數眼神有些異常,我不由地接受了他們“精神病”的說法。然而,抬頭難見光明,這種大鐵門關人的建築又是什麽“醫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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