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侄兒突然在裏屋“喤、喤”的叫起了媽媽。堂嫂趕緊跑過去。董大哥也立即站起,轉身喊道:


    “快抱他出來!快抱他出來!”


    “哈哈……哈哈……”


    我們都笑起來了。堂嫂迅速地從裏屋抱出侄兒。而他一出門,就驚喜得美滋滋的!——小耳朵圍在圓臉蛋兩邊,像一對貝克似的;瞧著桌上加了好菜、屋中多了親人,他的眼睛睜得滴溜圓,仿佛兩個白棋子內正轉著兩個黑棋子。


    大家不由地爭著抱過他,你一言、我一語,逗他樂,且喂他吃,而他亦溫順地笑著、吃著……


    ——真高興侄兒也為我們的酒桌之上添了一份樂趣,所以晚餐相聚很長時間,才歡歡而散!


    雖然今晚的親朋相聚,帶給我一份難得的快樂,但離開堂哥家不久,還沒走迴很近的租房,我已不由地再次催促起母親:


    “媽,咱們明天就去單位吧!一切就照董大哥的建議辦!”


    “今晚太遲了!哦,去省城還是遠的,也不清楚情況,所以,明天咱們整理一下行李,後天去吧!”


    “嗯……那……好吧!”我想,還是順著母親為對,因此憂愁地勉強答應了。


    第二天,母親與我沒費啥事就整理好行李,一點兒。然而,直到晚上,我仍未斷焦慮,就先躺到床上睡覺了……


    終於又熬完一天一夜。早晨,母親將我從昏昧中喊醒,說,你快準備出發。我才略感輕鬆地起床。可是,從故鄉到省城,我一路上的心情還是沉重的。所以,下了車,又背起行李之時,我雖已到了自己的單位,但想到將要見麵的還是何站長,我陡感身心的負擔重上加重了。


    隨著母親,我遺憾地走到站長辦公室。


    何站長正坐在屋裏,左手托著腮幫,胳膊肘搭在辦公桌上。他的辦公桌迎門,因而一來人就能引去注意,但他隻是抬眼看我們一下,並沒說什麽。


    母親邊跨過門檻,邊打招唿:


    “何站長,好!正巧您在呢。”


    “哦——”


    何站長的聲音有點混沌,不過,他的頭臉也有點胖了。屋裏有兩把椅子配茶幾,正對他的辦公桌,靠牆擺在門左邊。母親便坐上椅子。我放下包裹,站在旁邊,也與何站長招唿:


    “早上好!何站長。”


    “哦——”


    他還是隨便的迴應一聲,依然原樣地坐著,照舊臉色漠然。母親沒再講話,等著他領導的論說。然而,他僅看我們幾下,仍不開口。於是,母親先說了:


    “何站長,澤祥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這次迴去都兩個月了也沒犯病,所以他工作的事,請您們領導別多研究了,他完全可以正常上班。——其實您也知道,他的病症就是因為學無所用以致心情憂鬱而患的!請您關心他一下,讓他盡快走上工作崗位……”


    這時,韓站長的身後跟著王洋友突然闖進屋裏。他們腳不停步,歪頭瞟我們一眼,便望向何站長,異口同聲地喊著:


    “何站長好!”


    話沒說完,他們已圍到何站長身旁。兩人因為趕路急了、明顯心也急了,所以臉已淌汗,便解開扣子、又裂開襯衫。接著,開胸裂懷地轉過身,對視起母親和我,都沒吱聲。


    ——在書籍上,我早就讀過他倆這種形象;母親雖然不識字,但也在廣播裏聽過、電視中看過他倆這種嘴臉,因此韓站長和王洋友在辦公室之內將是啥樣角色,已是不言而喻的了!所以,我們也沒與其搭理。


    當然,母親的話兒雖被打斷,但是她已向何站長提過了請求,就沒再多說,單看著何站長,等他迴答。


    何站長小覷過身旁才剛站下的兩人,喝口茶,抽下煙,終於反問道:


    “欸,林澤祥畢竟已是請了假的,怎能隨便改動呢?”


    “何站長,他那病假也不是他要請的,是您要他做的,”母親有些急了,“怎能還那樣待他呢?”


    “他那病假的事,是單位領導的意見,怎麽硬‘賴’在我一人身上?”


    他竟醜話推脫,我心中忍不住生氣,但沒說話,隻是瞅著他能專橫多久!互相沉默了一會兒,母親無奈地打破寂寞,說:


    “您何站長是一把手,誰不知道是您說了算啊?當初,不也是您把他喊到您辦公室,跟他說的呀?”


    “那也是單位領導研究過的,我在中間講一下。”


    “就算是領導研究的,也是您決定的,而且林澤祥他這上班的事,也不能這麽長時間還沒研究好啊?”


    “你!……”何站長卻已鼓起鼻孔,喘著怒氣,“老是要他上班幹什麽呢?”


    “你老是要他上班幹什麽呢?”韓站長和王洋友也重複起何站長的逼問,異口同聲的。


    母親怒目看看韓站長和王洋友,沒理他倆,氣憤地直視著何站長,說:


    “何站長,您母親也是癲癇病人,您怎能還這樣待我兒子?……”


    “你怎麽講我母親?”何站長的臉色驟然大變,拍桌躥起,“他的事,怎麽講我母親?”


    “講您母親,是讓您有良心!澤祥的病就是在汽車站您們壞領導手下得的,您怎麽也不能再害他了?他不能正常上班、收入減少,因而心裏痛苦、羞於見友,請問您還想把他害到哪一步?”


    “我害他什麽了?他自己得的病!怎麽這樣胡鬧?”


    “那天您說,與書記研究一下,怎麽後來都不見了蹤影?”


    “我們的事,你還想管?”


    看到他竟如此無理,我不由地憶起自己健康的身軀邁出大學校園、踏上社會,卻被病痛地擠下崗位、禍及親朋,就發出責問:


    “您母親當領導那麽多年,都沒被趕迴家,她也是癲癇病人。您怎麽這樣待人?我有什麽錯了?您自己才是胡鬧呢!”


    “哎喲,你娘倆……”韓站長和王洋友當即躥到母親和我的麵前,橫眉怒目,“還這樣對著何站長?”


    母親睖睜過他倆紮眼的架勢,情不自禁地搖了一下頭,撫過自己的臉,拉著我的手,站了起來……


    對視一會兒,母親的眉頭皺得更深!韓站長和王洋友雖然與何站長相隔著桌子,且一左一右,但他們仿佛前麵矛著兩個鼻孔後麵盾著一個鼻梁,仨人分明已是“一鼻孔出氣”的了,所以我憤慨地蔑視他倆一眼,說:


    “缺德……小醜……”


    “你才醜呢!你才醜呢!還要上什麽班呦?”


    韓站長和王洋友的聲音與眼色也在“恥笑”著我。母親不屑一顧地問道:


    “我們找何站長處理問題,你倆幹啥?”


    “這是何站長辦公室,不能任由你們!”


    韓站長裂嘴迴答。王洋友也疾張犬牙,一溜煙的吠出命令:


    “事情就該照何站長講的辦!”


    “我媽在同何站長談話!”


    我非常討厭他們驢前馬後的言行。然而,兩人又爭先恐後地齊嚷:


    “何站長在忙著工作,不準你們耽誤他!”


    “我媽就在同何站長講我上班的事,這不就是工作嗎?”


    “……”


    韓站長和王洋友終於啞口無聲!——他倆無奈之中,何站長總算在其身後開始收攤兒,上下口氣昭彰地說:


    “韓二水,你倆過來吧!”


    “好!好!”


    他倆獰視著我,聽話地退迴何站長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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