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刺骨的寒風唿唿地吹著。


    大西北忙碌了整整一年的人們,這會兒正是好好休息的時候。


    土地也在這個寒冷的時節,被厚厚的大雪嚴嚴實實地覆蓋著,就和人們一樣,安安靜靜地過著冬。


    我正在家裏忙活著,突然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了六哥興奮的聲音:“兄弟,你六嫂生了,生了個兒子!我們下個月準備辦滿月酒,把你請哈,你可一定得來!”


    我連忙答應道:“六哥,一定來,一定來!”


    六哥是二姑家的兒子,二姑家前麵生了五個姑娘,最後才盼來了六哥。


    六哥娶了六嫂後,連著又生了三個女孩。


    姑父因為六嫂生女孩的事兒,經常對六嫂指桑罵槐的。


    公媳關係一度緊張得不得了,其中雖然經過家裏長輩們幾次調解。


    可公媳之間還是像水火一樣不容,經常能聽到六嫂和二姑夫激烈的吵架聲。


    人們常說,婆媳是冤家,在六嫂家,倒成了公媳是冤家。這主要還是姑父那傳統的觀念在作祟,覺得必須要續香火。


    這個“冤家”二字,被他們倆演繹得那叫一個生動。


    六哥夾在中間,別提有多無奈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在房頭那些老人們的調解下,分了家各自過日子。


    六哥一家人,姑父和二姑一家人。


    院子裏的三間北房姑父和二姑住,六哥一家人住東房。


    雖說分了家,可大家還是住在一個院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姑父和六嫂之間偶爾還是會有吵鬧,姑父思想特別封建,對六嫂生不出兒子這事兒總是耿耿於懷,見了六嫂就罵罵咧咧的。


    六嫂脾氣也火爆,兩人誰也不讓誰,矛盾總是在平靜一段時間後又升級。


    六哥夾在中間,真是左右為難,最後被逼得沒辦法,在兩家人之間砌了一堵兩米高的牆。


    這兩米高的高牆,才總算擋住了他們之間隨時可能爆發的大戰,真可謂是眼不見心不煩!


    六哥經常在外打工,六嫂一個人種地帶三個孩子,一家人都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能生一個兒子,圓了沒有兒子的夢。


    但老天好像總是在捉弄人,六嫂後麵又懷孕了,可在六哥焦急的期盼中,六嫂又給他生了一個女孩。


    六哥跟我說:“可能我命裏就沒有兒子。”


    六哥那段時間特別壓抑,心情低落得很,經常一個人蹲在自家門口的水渠邊,低著頭默默地抽煙,誰也不知道六哥心裏到底在想些啥。


    在農村的一些老人看來,生個男孩那是每一個農村家庭的期盼。


    早些年,有的媳婦因為沒有生出男孩,被婆家給拋棄不要了,最後隻能離婚走人。


    放下電話,我心裏也不由得為六哥六嫂感到高興,他家終於後繼有人了。


    我開開心心地去參加了六哥家的滿月酒,六哥那是真開心啊,宰了羊又殺了豬,在家裏大張旗鼓地辦酒席。


    酒席當天,等席散親戚們都離開後,六哥請我們幾個幫忙的兄弟一起坐坐。


    我記得那天六哥特別興奮,一個勁地和我們劃拳喝酒,六哥喝了好多好多。


    天色晚了,我要迴家了,六哥緊緊拉著我的手送我出門,一直送了我好遠好遠。


    一邊走六哥一邊跟我說話,感謝我來參加他兒子的滿月酒,也跟我傾訴了他這多少年的無奈和壓抑。


    我看到六哥眼裏閃著淚花,嘴裏一個勁地喃喃自語:


    “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


    恭喜六哥,喜得貴子!


    六哥的日子過得特別苦,一家人生活的重擔,完完全全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六哥每天都騎著那輛經過改裝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走村串巷去收廢鐵。


    自行車的兩邊各自掛著一個大大的背篼。


    夏天的時候,他常常戴著一頂沒有帽邊的破草帽,身上穿的襯衣也滿是汗漬,都能清晰地看出一圈一圈的痕跡。


    每天他都是早早地出門,有好幾次快天黑的時候我碰見六哥收廢鐵往迴走。


    背簍裏的廢鐵把他的車子壓得吱吱作響,六哥也是滿頭大汗。


    吃力地推著那沉重無比的自行車,小心翼翼地,生怕車子一不小心翻了!


    後來六哥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新法子,開始用碗換廢鐵。


    六哥說這樣用碗換廢鐵能多掙點差價。有一迴我碰見六哥,他馱著兩大背篼廢鐵,背篼的上麵還加放了一袋子廢鐵。


    我好奇地問:“六哥,這有多少廢鐵啊?”


    他迴答說:“差不多二百斤吧!”


    我又接著問六哥:“六哥,你這是要去哪裏?”


    六哥告訴我:“我去縣城賣廢鐵,縣城收的價格要比咱們鎮上一公斤多賣五毛錢呢。”


    我說:“六哥,從家裏到縣城全是慢上坡路啊,我看你這二百來斤的廢鐵,你是怎麽騎到縣城的!”


    六哥笑著說:“我這個自行車是改裝過的,有個汽油小發動機,一到上坡路,就用發動機帶著。”


    六哥真的很苦,後來收廢鐵沒生意了,聽六嫂說六哥去了金昌,在一個碎石廠打工,專門做鋪火車道枕木用的碎石。


    幹了一個月,六哥迴來了。六哥說工錢被包工頭卷上跑新疆了,那個包工頭離我們家也不是很遠,大概也就有十公裏的路程。


    後來六哥和一起打工的去找了幾次,每次都是大門緊鎖,啥也沒找到,別說是人了。


    我心裏狠狠地詛咒這可惡的包工頭,暗暗罵道:你們一家人遲早要遭報應的!


    就為了這事,六哥和六嫂還吵了好幾次架,畢竟一家七口人要吃飯生活啊!


    六哥真的很苦,當我再次見到六哥的時候,他開始了爆米花的營生。


    他剛爆完米花迴來,冬天西北的天氣那叫一個冷啊,六哥穿著一個破舊的棉襖。


    臉上被他不小心抹的炭黑弄得就像個花臉一樣。


    他仍舊騎著他那輛舊自行車,上麵馱著的背篼裏放著爆米花的機子和燒火用的碳。


    他跟我講:“我每天都會走街串村去給孩子們爆米花、大豆,還有人爆小麥。”


    我看六哥挺開心的,就問:“六哥,生意怎麽樣?”


    他說:“時好時壞,但不論多少掙的錢都在咱手裏,能跟你六嫂一家人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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