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墳迴來以後,我的心裏頭就像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著。


    特別煩悶,於是便走出了村頭,來到了一個不算高的小山上。


    我抬眼望著天空,天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天,廣闊無垠。


    雲呢,也還是那灰白相間的模樣,悠悠地飄蕩著。


    遠處的山,依舊是父親在世時的那般高聳巍峨。


    那條溝,還是父親活著的時候,放牛割草的那條溝,彎彎曲曲地延伸著。


    那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依舊是那麽的荒涼蕭瑟。


    仿佛歲月從未在它身上留下過任何痕跡。


    地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草,


    還有那些花花綠綠的無名小花。


    在屬於它們的季節裏,依然在爭先恐後地綻放著。


    展現著生命的活力與美麗。


    隻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了。


    曾經喜歡看花的人還在,可那個割草的人卻已經走了。


    曾經,下溝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婦。


    還有帶著孩子的媽媽們,如今都不見了蹤影。


    更別提那成群的牛、羊,還有歡蹦亂跳的牛犢,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年少時的那些玩伴,有的已經早早地離開了人世。


    去見馬克思了;


    有的已經身居高位,風光無限;


    有的還在那高大的樓房上,揮汗如雨地掙著辛苦錢。


    而我呢,傾其一生追求的事業,最終也化作了過眼雲煙。


    成了往事。


    成了人們茶餘飯後偶爾提起的故事。


    事業失敗,還落了一身債務,好在最終還清了,這才“榮歸故裏”。


    嗬嗬,想想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對麵的那道梁,是母親曾經挖藥的地方。


    那條蜿蜒盤旋的小路,承載著母親為了給我掙生活費而流下的汗水。


    就在那拐彎的地方,母親挖藥時還被蛇咬過。


    那依稀能看到的下麵的小溪,是我和夥伴們曾經遊泳嬉戲的河流。


    還有那一直彎彎曲曲向我延伸上來的羊腸小道,是我和夥伴們挑著柴火,哼著“學習雷鋒好榜樣……”一路浩浩蕩蕩,嬉鬧著、追逐著、打鬧著迴家的路。


    此刻,望著眼前的這一切,我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不變的是這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而改變的卻是人。


    走了大半輩子的我,終究還是沒能走出這山溝溝。


    周圍空蕩蕩的,孤零零的隻有我一個人。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唉,


    走不出的大山,走不出的山溝溝。


    你們伴著我度過了大半生,往後餘生,我也將永遠陪著你們。


    太陽暖暖地照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睡著了。


    忽然,我看到父親推著母親從我身旁緩緩走過。


    我激動地大聲唿喊著,可父親和母親沒有一個人理會我。


    遠處還跟著弟弟建平,他朝著我笑,說道:“哥,你在這裏幹啥?”


    我猛地睜開眼睛,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


    眼前站著的,真的是弟弟建平。


    他也坐到了離我不遠處的地上,和我一起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大山。


    “哥,我們能好好談談心嗎?”


    建平用真誠而懇切的眼神看著我。


    其實我心裏清楚,建平想要跟我說些什麽。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建平開口說道:“哥,我知道這十幾年你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苦。我當時一時昏了頭,放棄了這個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別再記恨我了。”


    我思索了半天,緩緩說道:“你對我的冷漠,我不怪你,也不記恨。可是這十幾年,你對爸媽不聞不問,你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要不是妹妹林林,這個家早就散了。”


    建平說道:“哥,我知道你和林林為這個家付出的是最多。剛才看到你睡夢中哭了。”


    我說:“我夢到咱爸了。現在我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伺候上爸,他基本上就沒有好好地享過幾天福,就這樣早早地走了。”


    說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哭得一塌糊塗。


    父親整整在炕上躺了 7 年,受盡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卻沒能等到過上好日子的那一天。


    建平拉著我的胳膊說:“哥,咱們迴家吧!”


    看著建平,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年齡都不小了,特別珍惜眼前還在的親人;


    又或許是時間過去了太久,有些事情也該淡忘了。


    我的心裏,已經沒有了再埋怨弟弟的怨氣。


    我們站起身,緩緩地沿著來時的路往迴走。


    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身上,把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影子像是過去歲月的記憶,雖然曲折,卻依然堅定地向前延伸著。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靜靜地走著。


    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了田野裏泥土和花草的氣息。


    感受著這熟悉的味道,心中的煩悶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迴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母親和娟正在屋裏忙著準備晚飯,看到我們迴來,母親關切地問:


    “你們去哪兒了?飯都快做好了。”


    我和建平對視了一眼,沒有迴答母親的話,隻是默默地走到桌前坐下。


    這一刻,家的溫暖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心。


    晚飯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迴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心中感慨萬千。


    我知道,雖然過去的那些傷痛無法完全抹去,但隻要一家人能夠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未來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想著想著,我終於在疲憊中沉沉睡去,但願明天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夜越來越深,我在疲憊中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我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聲響。


    原來是弟弟建平在照顧不能自理的母親。


    他動作輕輕地幫母親翻身,細心地為母親蓋好被子,嘴裏還輕聲說著:“媽,您睡舒服點。”


    接著,他又耐心地給母親擦拭身體,仔細地避開母親身上的不適之處。


    看到建平如此盡心盡力,我的心裏泛起一陣感動和欣慰。


    曾經迷失的弟弟,此刻正用實際行動彌補著過去的缺失。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建平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


    我在這溫馨又略帶酸楚的氛圍中。


    再次進入了夢鄉,夢中仿佛看到了一家人未來更加和睦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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