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老人犁完地的第三天的早上,被母親的電話聲吵醒了, 讓我把家裏的麵給她拉兩袋,我和父親裝好麵後就直接去了縣城,到縣城以後,奇怪的是母親隻給她留下了一袋,另一袋是給我二姨的,我就和母親拉了過去。


    二姨在她三十歲時,我二姨夫得了不治之症,為了給二姨夫治病,本來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好多人都勸她放棄治療,苦命的二姨不忍心也不願意放棄,自家的錢花光了,二姨就到處借錢救二姨夫,她為了借錢,有時候就跪下來求別人,最後還是沒能救下二姨夫的命,人財兩空,二姨夫死的時候,給她留下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六歲,二兒子四歲,為了拉扯兩個孩子,二姨受盡了無窮無盡的屈辱。


    一見到二姨,她在縣城的路邊賣煮玉米,她大概一米六幾的個子,體重當時最多八十斤,在歲月的摧殘下兩隻大眼睛深深陷進眼窩裏,鼻子尖尖的長在沒一點肉的臉上,嘴唇白的沒一點血色,她瘦得像一根細長的電線杆,仿佛大風一吹就會倒,生活的重擔,常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痛苦地掙紮著,苦苦地支撐著。她穿著一身寬大的灰色衣服看著就很不合體,她麻利的給別人從鍋裏取著玉米,剛從鍋裏取出的玉米燙的她左手倒騰到右手,右手又倒騰的左手,從她旁邊路過的人們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女人一生的苦難。


    我和母親把麵從車上抬下來放到她的攤位旁邊,從母親的臉上看出她心裏一直記著這個可憐的妹妹,當看她在忙著招唿生意,我和母親迴去還要給兩個念書的侄兒做飯,就沒再打擾二姨,就轉身走了,誰知我剛往前走了幾步,她就追上來了,硬是塞給我兩根玉米,怕我太太燙不好拿,還特意多套一個塑料袋子,二姨高興的對我說:


    “好幾年都沒見到你了,你今天好不容易來了,二姨也沒啥好的,給你兩個玉米,你和你媽迴到家要趁熱吃,熱著好吃”。


    “謝謝二姨,你也不容易,你留下買吧”!


    拉扯了半天她都不行,非得讓我拿著,一直說自己地裏種的不值錢,要是我想吃,就過來取,二姨不容易,我心裏過意不去,想著她一定沒吃飯,就在附近飯店給她買了五籠小籠包,讓她自己吃點,剩下的帶迴去家等餓了再吃。


    二姨紅著臉說:“你給我買飯幹啥,我已經在家裏吃了!你別亂花錢,你也不容易,一個人要管一大家子”,


    我說:二姨,也沒啥就幾個包子,我的一點心意,以後你有啥需要幫忙的就給我說,我一定盡力”。


    第二天早上,我剛要出門,二姨一手提著一個大袋子,一個袋子裏是玉米和一大瓶醃好的白蘿卜丁。另一個袋子裝滿了剛從窖裏取出的土豆,樸實多難的二姨走進屋裏,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和母親閑聊了起來,二姨給母親說:“姐,以後這些東西你就別買,家裏人不缺這些,你吃完了我就給你送來。


    在二姨和母親聊天的時候我才聽到,二姨這些年很苦,在二姨夫剛去世不久,她要供兩個孩子上學,還要還之前給姨夫看病欠下的債,還要為一家人的生活奔波,她說地裏收入根本不夠一家人生活,她每天早上在一個工廠裏做清潔工,下午賣玉米,沒麵沒油的日子經常有,有一次家裏就剩一小碗油,她要趕著給別人還錢買不起油,隻能每天煮白麵條,吃飯時給兩個兒子碗裏邊放點鹽放幾點油,她碗裏隻放點鹽。說到這時,我聽到她喉嚨裏堵塞著哽咽,眼裏充滿了淚水,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接著說:“我辛苦地去討生活,風風雨雨,坎坎坷坷,艱辛依舊艱辛,再難再苦也要咬牙硬撐著,我啥都不怕,吃啥都行,就是心疼孩子們,村裏有紅白喜事,我怕主家嫌棄我家人多占了座位,吃席時我從來不帶一個孩子,但是席上吃剩的菜肉我總想著倒掉挺可惜了,就帶迴去給孩子們解解饞,唉!我太無能了,太對不起孩子們了”。


    母親不由得勸二姨:“你別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娃現在都長大了,他們以後肯定會感激你,會孝順你的”。


    我望向二姨,看到二姨頭上出現了許多白發,這是無情的歲月和苦澀的生活給她的印記,很難想像她經曆了怎樣的不幸與無奈,二姨的大兒子已經二十八歲了,另一個兒子也二十六歲了,二姨念叨著說,“兩個兒子都沒找到媳婦,女方都是嫌棄兒子沒爸家裏窮,這可咋辦?一個個快三十的人了,都怨我這當媽的沒本事把孩子們害的”


    我接過話問:“他們幾個也都二十幾歲了,也都在打工掙錢,應該都有點積蓄吧”!


    二姨揉了揉眼睛說:“現在彩禮都是二十幾萬還要買房買車,孩子們也沒多好的工作,攢不夠啊!大兒子已經二十八歲了,估計隻能找個二婚了”。


    我沉默了!現實確實是這樣,農村有一個兒子的都愁的娶不到媳婦,何況二姨有兩個兒子,母親看著可憐的妹妹也哭了,我忽然想到我種地的那個村裏 有一個女人說她女兒三十歲離婚了,帶著一個女兒,說想找個年齡相差不大的男的,結過婚沒結過婚都行,我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二姨的大兒子。


    第二天我問到了電話號碼,一通電話打過去,說明了情況,二姨激動的都立馬要見女方,還說要我做媒人,我給二姨再三強調說:“我從來沒做過媒人,我也不懂怎樣做,我也不想做也沒時間說道那些事,我隻幫你要到電話,剩下的事你們自己了解決定”。


    在二姨千恩萬謝中,我給了她女方電話。 她兒子定親前一天晚上,二姨電話中給我說了情況,說是她兒子和那女的很投緣,兒子也不嫌棄人家帶個女兒,女方也很善解人意,說不要彩禮,隻要男方在縣城首付一套房子就行,後期房貸他們倆人共同還,二姨的兒子平時打工攢的錢不夠,二姨找親朋好友借了些湊夠了首付。我聽到這裏,知道她已經山窮水盡了,直接給她轉了1萬,想著二姨明天兒子定親還要訂飯店,買點禮品之類的需要花銷。 第二天二姨邀請我去,我在牛場忙著沒去,晚上八點多,表弟電話打來,問我見沒見她媽,我問咋迴事,


    表弟說:“我媽中午在大酒店準備了兩桌酒席,兩桌帶酒下來一共花了一千八百元,吃完飯,我媽送走女方父母親戚,就用幾個袋子把桌子剩下的飯菜一樣樣打包,我當時怕女方有人看見嫌棄,就阻止我媽,我媽不聽,我媽說親家那邊人都送出酒店了,沒人能看見,還一直說著一輩子沒買過這麽貴這麽好的飯菜,丟了多可惜,結果我未婚妻忘記帶手機,和她閨蜜返迴酒店來取,剛好看到我媽把半個吃剩的雞不小心掉到地上又撿起來,她們也聽到我媽說的那些話。方方都愣住了,我媽瞬間臉紅到脖子根,尷尬的不知該說啥,沒想到我未婚妻的閨蜜先開口了說:“阿姨!那些菜很髒的,你咋能再拿迴去,拿迴去你們誰吃啊!該不會你們一家人之前總吃這些剩飯吧!人再窮也不能吃別人剩下的啊!這樣很丟人的啊”!“後來我知道我媽媽平時很好麵子,怕受不了這些話的,立馬阻止那個閨蜜,我未婚妻大概也是嫌丟人,一臉通紅的拉著閨蜜走了,不一會我未婚妻就打電話說我倆不合適,以後別找她了。我媽迴到家後沒再說一句話,一直坐那哭。我也心煩就出去喝酒了”。


    我聽完電話徹底傻眼了,二姨說過她確實是吃席時,總是把席上剩下的菜帶迴家去,可是她這是窮啊,是想讓她的兒子們解解饞啊,還有剩菜打包怎麽就丟人了啊!接下來我就一個接一個的給二姨打電話,始終沒人接,忽然我的手機信息提示有一萬元到賬,是二姨把錢還我了,我意識她是故意不接我電話,害怕出事,我趕緊通知了表弟找人,我也開車去二姨家,車上我一直給二姨發著消息勸她接電話,她一直沒理我,一夜十幾個人找遍了整個村莊也沒找到人,第二天下午,是村裏的一個放羊人發現的,二姨在村後的一個空井裏,村民們把她弄上來已經沒救了,在二姨的上衣口袋裏發現了一張紙,紙上滿是淚痕,是給她兩個兒子歪歪扭扭寫的遺言:


    “媽對不起你們,特別是對不起老大,給你丟人了,好不容易找到媳婦了,又讓媽給搞砸了。我走了,你們最好別找到媽的屍體,不然你們還得花錢給媽辦葬禮,如果真找到了媽的屍體,葬禮一切從簡,盡量把錢省下來,你們以後還要娶媳婦用的”。


    二姨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短暫而又淒慘的一生,院子裏,村裏家族的十幾個男人正在商量著怎樣搭建靈堂樓牌,幾根新砍下的碗口粗的鬆樹和一堆長長短短的竹棍擺了一地。五六個婦女一邊掃地擦灰收拾零碎物品,一邊搬桌子搭板凳,灶屋裏進進出出拿取東西準備午飯的更是腳快手快,都在用行動送二姨最後一程。


    二姨家的台階很高,但站在院壩邊上依然可以一眼看見正對著的堂屋裏麵早已裝殮好的靈柩。我徑直走上去,到了堂屋門口才看見兩個表弟坐在堂屋一側的門後麵,滿臉憔悴,我輕輕喊了一聲,他們沒有應我。我從香案上取出三炷香,在燭火上慢慢點燃,香煙漸漸彌散,情緒突地湧上來,眼淚滾滾往下滴,我任由它滴,也不出聲,也不擦。淚眼迷蒙中,我雙手捧香,緩緩跪在靈前,深深磕下三個頭。當我附身聞到堂屋地麵泥土的潮腥味和陳腐的草木灰味道時,豆大的淚珠再次奔湧而出,噗噗落在地上。我站起身,拿起一摞錢紙在香灰鍋裏點燃,二姨的遺像恬靜地注視著我,目光清澈有力。她頭上包著整潔的黑色絲帕,身穿深藍色滿大襟,奶油白粗布襯衣在領口漏出一圈,更加清晰的映襯出輪廓分明的修長臉頰。


    當母親知道了這一切後,她來到二姨家,跪在二姨的靈前,發出像火車鳴笛聲一樣嘶吼著,久久不願起來,母親悲傷的哭了一個小時後,突然兩眼一黑,母親過度傷心,也倒下了,第二天醒來之後,母親呆呆地坐在妹妹的床邊,眼神空洞,淚水無聲地流淌著,口裏不停的念著二姨的名字,她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妹妹的遺物,仿佛這樣就能抓住妹妹的一絲氣息,可二姨再也迴不來了,命運就是這樣的悲涼,它不會讓一個苦命的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更不會讓你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它會死死的永遠把你踩在腳下,


    二姨的離去讓母親的心瞬間破碎,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這樣走了,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的把她永遠的帶走了,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嘴裏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悲傷如潮水般洶湧,她的哭聲在房間裏迴蕩。她想起了妹妹的點點滴滴,妹妹的笑容、妹妹的聲音、妹妹的溫柔,一切都曆曆在目。感到無比的自責和悔恨,她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妹妹,沒有保護好她。她的心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未來的生活。


    在這一刻,母親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她的悲傷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隻能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希望時間能夠慢慢治愈她的傷痛。二姨走了,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如果我不給嫂子提及那女方,如果我不給二姨那電話號碼,二姨肯定還在好好的活著,心痛的受不了,喉嚨憋的難以咽下一口水,母親在床上蜷縮著任由眼淚往幹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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