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9年,


    啟示曆55年。


    許明鬆的低氣壓被風吹散,抓著淩亂的額發,嘀咕著鑽進了洗手間。


    嘩啦水聲,他看向鏡子。鏡中的少年黑發褐瞳,五官端正,身材勻稱,白色校服短袖,黑色校服長褲。就是剛睡醒,看著不大精神,嘴裏塞著嗡嗡震動的牙刷,牙膏泡沫從嘴角溢出來。


    邊刷牙,邊想著昨晚的事。


    “未來的許明鬆”,貢獻有二。


    一是送了份“快遞員正在派件”的未知遺產。


    二是嘮叨了點私貨滿滿的話,以及強塞給他新人起步的世界觀,他沒想過這種“將大局逆轉”的劇本有朝一日會落在他頭上,但遇都遇上了,他還能什麽都不做等著明年高考完抱著他的686分暴斃在黎明前的黑暗嗎?


    開玩笑啊!那是我寒窗苦讀十二載考來的686分,你跟我說我書白讀啦?!


    拋開緩和氣氛的吐槽,“未來的許明鬆”肯定是想讓他改變未來的,隻是幹涉手段沒那麽直接——既沒穿越時空給他兩個大逼兜讓他清醒,也沒頂替上身代練代打幫他速通副本,而是給了“留言提示”,在降低小部分副本難度的同時又保留了大部分的副本風味,好讓他知道這是他的人生。


    背後原因令人丁寒。


    “災變。”他輕聲呢喃。


    災變,改變了人類社會,將人類文明囚於荒原的詭異事件。許明鬆出生於2062年,是地道的新生代,沒經曆那段動蕩混亂的歲月,也無從得知曆史的真相,隻能從老許亦或者大爺大媽的閑談中窺探過往的碎片。


    以前的大地不叫荒原,冬城沒有外城內城,更沒有城牆,人類的足跡踏遍藍星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人類的科技爆炸式地蓬勃發展,是一個光想象都會讓人驚歎以及懷念的時代。


    但這就是許明鬆能了解到的所有了。


    他的好奇心驅使著他了解過這段往事,但互聯網上沒有答案,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過去的曆史遮掩在迷霧之中,由此延伸出了諸多陰謀論,圍繞著過去災變的真相,大批閑著無聊的網民動不動就來場大禮議,試圖探究迷霧中的真相以及解釋人類文明的轉折。不過近些年,這些節奏倒是消停了不少。


    可能是膩了,也可能是被開門送溫暖了。


    現在,由“未來的許明鬆”轉述過來的情報替他揭開了真相的麵紗。


    “妖怪。”


    許明鬆心間一歎,擰幹毛巾擦幹淨臉,喃喃道:“怎麽跟外星人入侵一個性質,還真給那群鍵盤俠猜對了……”


    外星人啊不妖怪,他們來了能像大家敬愛的威統領那樣強迫人類每天隻能幹整整八小時的活外加三餐小零食嗎?


    看樣子是不能。


    這群家夥不是來和氣生財的!


    沒思緒的事想下去也不會有結論。許明鬆出了洗手間,正感覺前路迷茫,突然間想到了什麽。


    他快步迴到房間,把書桌上的“死者蘇生”給塞進褲兜,同時又朝著客廳過去。


    老許這高級社畜起得老早了,每天都得打一套什麽什麽金剛功,先前還招唿著自家的崽一起打,不過人類高中生年輕氣盛不懂中老年的苦,對這種養生的手段就跟看枸杞泡水似的不屑一顧,轉頭還得當著老許的麵噸噸噸灌下大半瓶可樂,來一句老東西你還喝的下快樂水否?


    “還有貨嗎?”


    “沒有了。”練完功正在休息的老許,許英才語氣沉重,“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心疼。那可是你爹我的珍藏,現在想收藏點牌都找不到地方買,你小子還想要多少?”


    許明鬆:“是真沒有還是偷偷藏著?”


    老許:“那牌還是我翻抽屜翻出來的!”


    看來是真沒了。


    許明鬆大失所望。


    他昨晚看到“死者蘇生”的超常發揮,又暴雨之下偶遇飛頭妖怪,難免對這群牌佬手中的牌惦記上了,理智點來說這些牌屁用沒有,大概率是“未來的許明鬆”在出力,但這事不就圖個心理安慰獎嗎?


    拿著啊,說不定呢!


    許明鬆失望地搖了搖頭,正要轉身,老許卻突然伸手挽留:“且慢!”


    “還有什麽事?”


    “遊戲王的牌沒有了,但還有別的珍藏可以選,那也是牌!”


    “哦?什麽牌?”


    許明鬆來了興致。


    老許彎下腰,從櫃子裏抽出來一大盒,輕輕吹了口氣,盒子上的灰塵把許明鬆嗆得不輕。


    老許:“三國殺。”


    許明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瞄了眼這老登腰間的七匹狼。


    嘶,你看他跟老許稱兄道弟的,但真當逆子怕不是得被老許吊起來抽。


    我未壯,壯即為變!


    懷著對舊時代的好奇心,許明鬆還是跟著老許坐下,打開盒子瞄了兩眼——涅媽媽滴,這些武將牌差距能這麽大?有的武將技能跟原始人一樣寥寥幾句,有的武將簡直三體人化身,這技能描述長得像是要你做閱讀理解!


    “給你牌沒問題,但為父有一個要求。”


    “逢人,你都得給它打差評,否則你就有罪了。”


    老許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這是代價。”


    特麽的,真搞不懂你們這群喜歡玩梗的老東西!


    許明鬆擺擺手,就要走了幾張看著順眼的武器牌。


    早飯後易女士正要出門,許明鬆拎起書包準備去學校。他對於“自己”是比較相信的,說了越少人知道越好,那就不到處亂說。同時,他也不想把爹媽給卷進這些危險的事來,目前裝作無事發生照常上課,未來的事就去學校走一步看一步。


    哥們的“遺產”都還沒到貨呢。


    許明鬆暗自腹誹之際,老許突然叫住了他:“昨晚的事,你媽都跟我說了。”


    “啊?”許明鬆不解道:“我有什麽事?”


    “沒事沒事,都是小事而已。”


    老許語重心長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頗為慈愛地盯著這沒少稱兄道弟的娃,這父子兄弟情屬於是情到深處,轉頭給他塞了幾張紅色票票。


    “轉賬太危險了,容易給你媽發現咯。雖說現在線下店這玩意稀有得很……但你小子也夠聰明,自己把錢拿好,記得買個好點的,別太虧待了兄弟。”


    等等!


    老許這是給他塞私房錢了?!


    “?!”


    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去往公交車站的路上,許明鬆大半段路走過去了,都沒想明白老許是要他買啥子玩意。他撓了撓頭,但憑空入手了五百塊錢,他手指探入口袋,感受到了這沉甸甸的購買力,嘴角忍不住上翹,連昨晚的陰霾都給驅散了不少。


    “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


    一輛塗漆嶄新的藍色公交車停靠在路邊,邁著囂張的腳步登臨他的座駕。


    專車接送就是爽!


    就是高貴的走讀生沒有容錯,錯過了搭車時間容易變成跑著去學校,還得直麵校門口保安大爺不苟言笑的命定之死……


    許明鬆哼著輕快的小調,武器牌在靈巧的指尖翻轉,突然被隔壁探出來的手給抽了去。一個屁股挨近過來,他悚然一驚,閃電似的拉扯著錯開距離。


    “哇,你這入手了什麽東西?給我看看。”


    緊隨而至的,一個書包往他腿上壓了過來。梅淺語大馬金刀地往他邊上一坐,氣勢當即壓過了某個縮起肩膀快成鵪鶉的少年人。


    “你今天這麽怕我?”


    “是警覺,昨晚遇到了些事,睡都沒睡好,差點被你給嚇死。”


    拍了拍胸口,許明鬆朝身旁的姑娘看去。跟往常一樣,五月份最完美的白色校服短袖,男女同款的校褲,皮膚白淨,高馬尾,眼睛清澈,臉龐帶著點少女的稚氣未脫,隱約可見兩鬢光影下細微的絨毛,談笑間露出一顆小虎牙。


    這姐們,笑得真隨性。


    “三國殺?”她驚唿道。


    “你居然知道?”他瞥了眼。


    “我又不是你成天就知道卷卷卷,差評如潮的大好遊戲,你就沒聽班裏男生說過嗎?偶爾來一把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嗯,我是說線下。”


    她把玩著手裏的“青釭劍”,隨手一滑還溜出來個“青龍偃月刀”,於是左青釭右青龍,兩把神器各單手拿捏,兩手交叉又卡住一個“麒麟弓”,讓人直歎鄰家有女初長成,力拔山兮氣蓋世。


    擱三國最次也是個呂布在世。


    當然,先把這女呂布扔到一邊。


    許明鬆恍惚地眨了下眼,看向車窗外。候車站上車的也就寥寥數人,大多是穿著白校服的學生。他的注意力從來不在路人,而是落在這路牌上。


    穗安街,他“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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