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雲和沈母來了前廳後,便見林逸和鄧饒已經入座在等著他們。


    雙方各自見了禮。


    沈青雲忙上前為林逸倒了杯茶,遞給他。


    “二叔來了怎麽沒提前派人通知一聲,該我先去拜見您才是。”


    林逸如今三十有三,一身煙青色長衫,發髻隻用一根藍色發帶紮著,眉眼清雅。


    細看跟林瑤有幾分相似。


    林逸並沒有去接沈青雲這杯茶。


    隻烏頭黑臉的看著沈青雲,語帶譏諷。


    “你這句二叔,我可當不起。我今日來便是為瑤兒退婚的,我這侄女實在是配不上你沈家這高門。”


    林逸不想跟他繞圈子,直入主題。


    “今日請鄧大人來,便是做個見證。”


    無論是簽訂婚書還是退婚書,必須雙方長輩和媒人在場。


    鄧饒是林明遠好友,當時便讓他當了證婚人。


    在見到鄧饒那一刻,沈青雲心中便有了不好的猜測。


    他不敢去想的猜測。


    可他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


    直到林逸的話清晰的傳入他耳中,他才徹底清醒了。


    她竟真要同他退婚,不隻是說說而已。


    林逸一到,便聽林瑤說了她和沈青雲之間的事,頓時怒火中燒。


    他當時便同意林瑤去退婚。


    他們林家的女兒又不是沒人要了,何必非在他沈家受這種屈辱。


    反正這上京也沒有她的親人了,林逸決定這次將林瑤一塊帶走。


    迴了蘇州老家誰還知道她退過婚一事。


    到那兒照樣能找個好人家嫁了。


    林逸從懷中掏出已經擬好的退婚書,丟給沈青雲。


    沈青雲展開那絲製的布帛一看,身型微晃,頓時便有些站不住。


    退婚書上林瑤的名字和殷紅的手印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喉間忽然一陣艱澀,攥著退婚書的手輕顫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此時沈母也上前將那布帛從沈青雲手中拿過來。


    快速掃了一眼裏麵的內容,見竟然真是退婚書,瞬間臉色鐵青。


    她竟然真的來退婚。


    她一個女子竟然來退婚。


    她怎麽敢的。


    沈母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看向林逸。


    “親家,這種玩笑可開不得,這哪有女子上門來退婚的。”


    “你兒子做出這種事,難道還讓我侄女委屈著嫁到你家不成。”林逸冷聲道。


    沈母聞言還想替沈青雲辯白幾句。


    “雲兒當時不也是醉酒犯了糊塗,他也不是有心的。再說男子有個三妻四妾的是多正常的事,你們若是因為這點小事退婚,將來瑤兒得了個善妒的名聲,誰家還敢娶她。”


    不說這些還好,一說這個林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麽的。


    這是在侮辱他的專業。


    “醉酒就犯了糊塗?我行醫這麽多年,不敢說再世華佗,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竟不知這醉的都沒意識了,竟還能做出那種寡廉鮮恥,不知羞恥的事。如此看來是我學藝不精了啊。”


    這一頓嘲諷,讓沈青雲有些無地自容,卻又百口莫辯。


    不管怎樣,事情確實是他做下的。


    可他當時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一覺醒來便躺在了楊月如床上和她交頸而臥。


    而那一個月後她便查出了有孕。


    沈青雲看向林瑤,她脊背挺得筆直,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不甘心的問:“你真的要與我退婚?你下定決心要與我退婚?”


    “是。”


    她迴答的飛快,聲音中沒有一絲留戀。


    “好。”


    沈青雲見她答的如此幹脆,悵然若失的向後退了幾步,一連說了幾個好字。


    而後他麵色一轉,神情鄭重地看向鄧饒。


    “伯父,您對大晉的律法最是清楚,晚輩請問若女子悔婚該走什麽章程?”


    鄧饒剛才一直沒說話。


    他也實在不願看這兩個人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畢竟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


    這門婚事是林明遠生前定下的,他又從中做了見證。


    如今這麽個結局林明遠在地下也會不安吧。


    鄧饒見他這麽問,便知他是想讓林瑤知難而退。


    畢竟大晉女子主動退婚的寥寥無幾,能成功退婚的更是幾乎沒有。


    大晉律令對女子退婚要求十分嚴苛。


    鄧饒並沒迴答他的話,眉頭皺成一團,開口道:“何至於此啊。”


    沈青雲隻冷眼看著林瑤,語氣強硬。


    “大晉律戶律規定,若許嫁女已報婚書及有私約而悔者,笞五十。若你們想退婚,林瑤需先去官府領五十板子,再來與我說。”


    林逸聽完勃然大怒。


    唰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指著沈青雲鼻子就罵。


    “沈青雲,你但凡心裏還有一點良知,你也說不出這種話。我大哥當初怎麽會瞎眼引狼入室,救了你這種人。”


    沈青雲絲毫不理會他的話。


    隻是看著林瑤等待著她鬆口。


    他也不想這樣,是她們將他逼上了絕路。


    可他是不可能跟林瑤退婚的。


    他隻能也以此逼迫她,希望她迴心轉意。


    “那我便去。”


    林瑤對上他的視線,目光中絲毫沒有被脅迫的退縮。


    “你若這樣才肯退婚,我便去。”


    沈青雲唇角微微顫抖著,不可置信的望著林瑤。


    “即便這樣你也要跟我退婚?”


    他接受不了。


    “是。”


    林瑤迴答的十分堅決。


    “瑤兒,你?”


    林逸焦急的望著林瑤。


    林瑤朝著林逸微微頷首示意無事,隨後又轉向沈青雲。


    “可我賭你不敢。”


    她聲音又輕又慢,卻讓沈青雲心中起了不小波瀾。


    “即便我願意去,你也不敢讓我去。”林瑤複又道。


    她心裏明白沈青雲不會這樣做。


    他不同意退婚便是怕背上忘恩負義,薄情寡性的罵名。


    “即便你真的同意退婚,你也隻會對我敲骨吸髓,榨幹我最後一點價值。”


    “你就是這麽個極度自私的人,又怎麽會真的讓我去受笞刑。”


    “如此對待恩師留下的孤女,隻會讓你名聲盡毀,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想通這一點,林瑤心中便沒有一點慌亂。


    倒不是她慣會揣度人心,隻是她真的看清楚了沈青雲這個人。


    “你若真想對楊月如負責,便該同我退婚,直接娶了她,那我也會覺得你有幾分擔當。”


    “可你偏偏還舍不得自己名聲,一邊怕放棄了楊月如被說薄情寡義不負責任,一邊又怕放棄了我被說忘恩負義。”


    “沈青雲你好沒種。”


    聽林瑤這麽說,林逸剛提起的心又放迴了肚子。


    他一甩袖子又坐迴了原位,一臉傲嬌道:


    “沈青雲,甘蔗沒有兩頭甜,做人還是腳踏實地點的好,別老想著既要有要,那樣隻會把兩個人都傷害了,最後什麽都失去。”


    林逸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又接著道:


    “我勸你還是趕緊在退婚書上簽了字,從此你倆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你以後愛怎麽喝酒怎麽喝酒,愛娶誰娶誰。”


    沈青雲沒理會林逸的譏諷,隻是定定的望著林瑤,目光深沉。


    “你心中便是這樣想我的嗎?你覺得我不願意退婚隻是因為怕自己名聲掃地,難道我們之間一點情誼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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