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川的腳步越接近錦瀾苑,越是遲滯沉重了起來。此刻,他腦海裏出現了嶽父定國公鳳嘯林那張威嚴剛正的麵容,不由自主的心裏打鼓,生出了一份愧疚感。


    十三歲的時候,他自己苦練裴家槍法而不得要領,武功幾個月未見長進。他思考了一番,毅然決然的跑去了定國公府,跪在門前苦苦哀求剛剛打了勝仗凱旋而歸的大梁國戰神定國公鳳嘯林收他為徒。


    一連去定國公府跪了三日後,定國公鳳嘯林終於被他的癡心和堅毅打動了心,收下他為記名弟子。隻要定國公在京城的日子裏,就對他悉心教導,不但指點著他悟到了裴家槍法的精髓,還將秘不外傳的鳳家內功心法也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他,可以說,師恩重如山。


    恩師十五歲的寶貝女兒鳳惜舞從故鄉老家迴到京城後,經常去國公府找鳳家兩位兄長練習武功的他,被貌美傾城,活潑可愛的鳳家小姐深深的吸引住了,一顆少年的心為她情動,傾心愛慕。他鼓起勇氣壯著膽子,在疼愛他如親子的鳳夫人麵前跪地求娶,發誓會……


    如今,他裴晏川卻食言了,昔日求娶時對嶽母鳳夫人的承諾誓言,竟然是少年時不懂情滋味的一時衝動。


    裴晏川迴頭看了看芊芊居住的客院方向,心頭一陣甜蜜的暖流緩緩流淌,他轉迴頭,腳步毅然的邁向錦瀾苑。對既是嶽父嶽母又是恩師師母的定國公夫婦,他隻能心存一份愧疚,對於鳳惜舞這個正妻,他有所虧欠,除了情愛不能給她,就盡量的用兄長般的關愛嗬護補償她吧!


    錦瀾苑的院門虛掩著,好像是專門等待他這位來客。也是,新婚之日沒顧上圓房夫君就被征調去了邊關前線,三年獨守空房的妻子雖然因為夫君帶迴一個女子而拈酸吃醋,賭氣耍小性子不肯去迎接,但必然是期待著凱旋而歸的丈夫今夜會來團圓相聚吧?


    裴晏川的腳步又遲疑了一下,歎息了一聲,推開了虛掩著的院門,走進了錦瀾苑。


    錦瀾苑屋門大開著,屋裏燈火通明,隱隱有笑語聲傳出來,裴晏川怔了怔,鳳惜舞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傷心難過或悲憤痛苦?


    裴晏川走進了屋門,一眼就看到三年多未見的鳳惜舞坐在桌旁,手裏捧著一本書在燈光下看的神情專注。


    屋裏的笑語聲原來是幾個沒規矩的丫鬟玩笑時傳出去的,此刻,那幾個笑意還掛在臉上的丫鬟見裴晏川進門後,怔了一下,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冰冷的寒霜,眼刀子還飛出了幾把。但也沒有缺了禮數,紛紛屈膝一禮,:“見過姑爺。”


    鳳惜舞抬起頭來,嬌美的容顏在燈光映照下更添了一份嫵媚動人,那雙澄澈的眸子裏卻是平靜如水,更沒有痛哭過的痕跡。


    謔!裴晏川還真是長了一副好相貌,麵如冠玉,劍眉朗目,身姿挺拔,一襲淡青色銀線繡團雲錦袍,襯得他尊貴儒雅裏帶著一股英氣。


    鳳惜舞合上書,麵向裴晏川端坐了身子,左手附在右手上,儀態優雅端莊,神色安然,目光平靜的看著他,等待著他先開口說話。


    裴晏川擺手揮退幾個丫鬟,紫蘇四人抬眸看了看小姐,鳳惜舞微微點頭示意,四個丫鬟施禮退了下去。


    楊嬤嬤卻是站在了小姐身後,並不理會姑爺裴晏川示意她退下的眼神,低頭垂眸,裝起了木頭樁子。


    “惜舞,”裴晏川遲滯了一下,過去這個喊的熟悉親切的名字,已然是陌生的疏離感覺。早晚都要傷害到她,還是開門見山吧,“惜舞,我在四個多月前結識了一位女子,她名叫萬芊芊,認識她後,我才知道了什麽是一眼萬年的情動,什麽是傾心愛慕的男女之間真正的情愛。”


    裴晏川頓了頓,看了眼鳳惜舞的反應,她……她怎麽依然是那副神態自若,安然平靜的模樣?不該是嫉妒的醋意大發,或憤怒的痛罵負心漢或掩麵失聲痛哭嗎?


    鳳惜舞這種和他預判裏差了太多的反常表現,讓裴晏川心裏有點兒不舒服,這是漠視他還是厭惡嫌棄他這個丈夫?


    :“惜舞,芊芊不做貴妾隻做平妻,祖母已經答應了。”裴晏川又看了眼鳳惜舞的反應,見她依然是神色平靜,倒是聽得專注認真。又頓了頓,傷口上接著又給她撒了把鹽,“芊芊說了,她絕不會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夫!”


    :“哦!……”鳳惜舞終於開了口,淡淡的問道:“那請問裴將軍,是想要與我和離嗎?”一聲裴將軍的稱唿,將彼此的情分和距離拉的更遠。


    :“和離?你怎麽想的出來?”裴晏川受到了侮辱般的心頭生出了一股怒火。壓了壓火氣,耐心的解釋道:“惜舞,我裴晏川怎會是那種喪了良心的人,當初嶽父嶽母對我恩重如山,授藝之恩難忘,疼愛如子之恩更難忘。正妻的名分,此生都隻會留給你一人。”


    鳳惜舞彎起的唇角裏都是嘲笑,眼眸裏都是譏諷,:“你的芊芊說了不和別的女子共享一夫,裴將軍既然不打算和離,你想怎樣對我?”


    鳳惜舞唇角的嘲笑和眼眸裏的譏諷,刺痛了裴晏川的自尊心,對恩師定國公夫婦的愧疚感和對鳳惜舞的虧欠感,減弱了大半。他毫不遲疑的說道:“正妻的名分留給你,但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同房。將來你可以領養一個裴家旁枝的孩子,做你後半生的依靠。”


    鳳惜舞忽然嫣然一笑,明媚動人,右眉梢尾那顆小米粒兒大的朱砂痣更是嬌豔欲滴。裴晏川看得愣了愣,腦海裏出現了第一次見到鳳家小姐的場景。那一日,一個貌美傾城,明媚動人的少女,也是這樣對著他嫣然一笑,調皮的問了句:“你這個看見人呆呆的眼都不眨的家夥,就是我父親的記名弟子裴晏川吧?”


    神情恍惚了片刻的裴晏川,耳朵裏聽到了鳳惜舞淡然裏夾著嘲諷的聲音。


    :“裴將軍這個有良心的人,為我考慮的還真是周全。讓我在伯爵府頂著一個正妻的名分,獨守空房寂寞孤單一生,領養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嫁妝財產還得留給他享用。將軍不愧是裴家人,也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你怎會這樣想?你竟然這樣不知好歹?”裴晏川是真的怒了,羞惱的眼眸裏怒火噴薄而出。


    鳳惜舞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收斂,毫不畏懼的直視著裴晏川,:“既然裴將軍是個難忘師恩,難忘疼愛如子之恩的有良心之人,請問,你承諾過的定會為我父兄查清冤情,沉冤昭雪的話,可曾兌現?”


    裴晏川臉上猶如被人狠狠扇了兩巴掌,火辣辣的通紅,惱羞難堪又窩火,:“鳳惜舞,這幾年我裴晏川沒少為你父兄的案子奔波勞碌,絞盡腦汁耗費心神,有點兒線索就立刻去查,可查到最後,你父兄通敵叛國之罪,是鐵證如山!你總不能讓我裴晏川昧著良心,辜負聖心的信任,為了報師恩去徇私枉法造假舞弊吧?”


    鳳惜舞眸子裏被燭火映照的兩簇火苗在不停的躍動,壓抑著的憤怒也爆發了,她站了起來:“裴晏川!你深受師恩多年,該了解我父兄的為人,鳳家人鐵骨錚錚,忠君愛國,怎會去通敵叛國?


    既然你這個做弟子的顧及著前途不肯為師門去查清冤情,我鳳惜舞這個做女兒的,會親自替父兄的冤案沉冤昭雪!”怒火撒出去一些後,她鄙夷不屑的眼神盯著裴晏川那張通紅的如同煮熟的大蝦般的俊臉,語氣卻冷靜平和下來,“裴晏川,給我寫一張和離書吧,裴家將借去的八萬多兩銀子的嫁妝還給我,咱們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


    裴晏川不敢置信的看向鳳惜舞,:“你真想著和離,離開伯爵府自己去查你父兄的案子?”他憤怒的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鳳惜舞!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子和離後離開夫家會是怎樣的被人鄙視恥笑?你連娘家都沒有了,你一個孤女離開伯爵府後會是怎樣的舉步維艱,寸步難行?


    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還想替父兄查清這等驚天的謀逆大案,是嫌棄小命兒活的太長了還是蠢得把它當成了過家家玩兒的遊戲?”


    鳳惜舞卻不為所動,臉上怒色已經消失,隻剩下疏離的冷意,語氣平和的說道:“裴晏川,鳳惜舞日後會怎樣就不勞你操心了,給我寫一張和離書吧,就當作你為了師恩難忘,高抬貴手放了我。”


    又是一陣被羞辱的惱怒湧上來,裴晏川咆哮了一聲:“和離書你休想!鳳惜舞,你為了報複就想讓我裴晏川成為被人鄙夷恥笑的忘恩負義之輩?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鳳惜舞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諷,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語氣淡淡:“原來,大梁國的功臣,前途無量,聖恩隆寵的新貴裴將軍,是擔心被人鄙夷恥笑是個忘恩負義之輩,才不肯與鳳家女和離的呀?”


    裴晏川體內熱血直往腦門兒上衝,這個一臉雲淡風輕卻牙尖嘴利的鳳惜舞,是專門陰狠毒辣的揭人臉皮殺人誅心啊!


    今日再談下去非得被她氣的吐血而亡不可,裴晏川一甩袖子,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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