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日,星期四,多雲


    己亥年三月二十八,宜沐浴、打魚、結網


    忌結婚、搬家、安葬


    *


    夜宿深山,徐嵐讓滕存一睡了,自己在帳篷外守了一夜。早起,吃了早餐,就開車上路。


    走到下午,溝壑漸漸多了,徐嵐告訴滕存一,快到了。滕存一一路看著窗外,心裏感歎,在這西北之地,竟有這南國山野般的景致。


    “你怎麽會跑到這終南山裏來的?”


    “子藍離開長安後,我也找了個機會溜了出來,但是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大唐不比波斯,行政管理十分嚴密。我一個外國人,子藍給我辦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我也沒有過所,所以就打算到鄉下呆一陣子。我聽子藍講起過終南山,知道這裏山深林密,又有許多修仙的家夥跑來隱居,就來了。”


    “你一個人跑來這裏修墓?”


    “那是後來,給那司徒酒仙修的。”


    “哈?!”


    “司徒文章,自己取了個號,叫酒仙,的確也是整日醉醺醺的,我就喚他酒仙了,他聽了也美滋滋的。”


    “這又是怎麽撞上的。”


    “就這山裏遇上的,他跑來修仙。一日我到河裏洗澡,那家夥喝醉了,也不知道在那草叢裏蹲了多久,我一上岸就被他纏住了,非說我是神仙。”


    滕存一實在憋不住,笑翻了。耳朵突然就被擰住。


    “疼!疼!快鬆手!認真開車,兩隻手。快鬆手啊!!!!!!”


    *


    終於到了,尋了家僻靜的農家樂住下。徐嵐給了大娘幾大摞的人民幣,包下了所有的房間,還買斷了院子裏的雞。來了個有錢的主,老板夫婦都極為殷勤,燒水殺雞,忙得不亦樂乎。徐嵐自己跑去二樓,趴在陽台欄杆上看院外的風景。滕存一看了一會兒稀奇,實在受不了殺雞的味道,便也去二樓陪著徐嵐。


    院壩前的那一小片山野,不到十分鍾,滕存一就看膩了。他總是想不明白,徐嵐為什麽能盯著一樣東西看那麽久。


    “別看了,去四周走走。”


    “你不累?”


    “坐了兩天車,隻有屁股累,腿都麻了,總要活動活動嘛。隻是周圍走走,不走遠。”


    於是兩人下樓,沿著壩前的小溪,慢慢向前晃。


    走到一處石灘,徐嵐跳到溪中的石頭上,伸手下去撥弄冰涼的溪水。滕存一走過來,估摸了一下,便在溪邊的亂石上坐下了。


    “你可別在這裏脫衣服洗澡。”滕存一忘了耳朵疼,又來打趣。


    “活膩了。”徐嵐扭頭瞪了滕存一一眼。


    “動用私刑是不對的!”滕存一忙捂著耳朵抗議。


    徐嵐也不睬他,就在那石頭上坐下了,兩人隔著半條的溪,各自想著心事。


    “那個酒仙,你會饒了他?”不出十分鍾,滕存一又耐不住了。


    “算不上,那時候我正琢磨子藍的事情,他醉醺醺的撞到跟前,就想著把他當試驗品,隻不過,結果卻是救了他一命。”


    “怎麽會?”


    “雖然也讓他失了點血,但也把那些酒精和丹藥的毒素給吸出來了,那個劑量的鉛汞,對我倒也沒什麽,他的話,活不過一年。”


    “那他怎麽死了,還要你幫他建墓。”


    “我和他一起在一個山洞裏生活了幾年。他醉了時候,我拿他做實驗。他清醒的時候,就跟我講詩詞風月,還教我畫畫。”


    “你那畫是他教的?”


    “我原本也會畫畫,但是用毛筆墨汁作畫的確是他教的,我算不上是個好學生,始終也沒畫出他說的靈韻來。就這樣折騰了幾年,有我在,他無論是仙還是鬼都做不成,因為我總是需要去獵食的,結果幾年下來,還把他給喂胖了些。況且,他也不傻,那麽些年,總歸也看出些門道,也就放下了修仙的念頭,帶著我一起迴了洛陽,還幫我弄了個身份。”


    “所以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喝醉了,從橋上翻下去淹死的。”


    “落水的沒人救嗎?”


    “那時候宵禁時間快到了,路上沒幾個人,他也就是在迴家的路上。”


    “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等到三更,不見他迴來,就偷溜出去尋,從他常去的酒館順著痕跡,找到橋上,就沒有了。所以就下水去把屍體撈上來,埋在了家中後院。”


    “這樣也行。”


    “他家雖有資產,人口卻很少。他跑出去修仙的幾年,唯一剩下的一個奶娘也死了。他又癡迷於道法,沒有娶妻生子。所以,偌大個宅子,隻有我和他,還有幾個仆役。他死後,我學著他的字跡和語氣,給他的幾個朋友寫了信,說他又跑去蜀地修仙,留我看宅子。”


    “鳩占鵲巢啊。你不是把他葬在這山裏了嗎?”


    “是啊,我在他那宅子裏過了四五年,呆不下去了,才跑出來的。”


    “有什麽呆不下去的。”


    “我又不會長大變老,剛開始,人們也隻是覺得我長得年輕,再長了,自然要議論的。我見混不過去了,就遣散了家仆,變賣了他的家產,帶著他的屍骨離開了洛陽。想到他好修仙,就帶來了這裏。”


    *


    又坐了一陣子。大娘過來喊開飯了。


    按照徐嵐的交代,煮了鹽水雞,雞雜另外炒了三盤菜。徐嵐完全不顧老板夫婦的驚訝,隻管自己吃,從天色剛轉暗一直吃到十點過,把那一大麵盆的雞全吃了,洗漱了一番,就迴房睡覺。


    滕存一有點興奮,睡不踏實,一夜醒來幾次,卻見徐嵐睡得香沉。


    。。。。。。。。。。。。。。。。。。。。。。。


    2019年5月3日,星期五,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九,諸事不宜


    *


    一早,徐嵐帶著滕存一到了翠華山景區,買票進去,就如正常遊客般遊玩起來。徐嵐穿著日常的衣服,也不像平日帶著滕存一爬山時那麽健步如飛,隻是慢慢的溜達,饒有興致的看山水。


    “你這還真像是來旅遊的。”滕存一瞎興奮了一夜,以為要發生點什麽,結果卻被徐嵐帶來遊山玩水,有點摸不著頭腦。


    “今天就是來旅遊的。”


    “哈?!”


    “魚正遊過來呢,還沒到位。”


    於是就真的成了遊山玩水。


    先到天池。徐嵐跑去租了條船,兩人將船劃到池中,停下,讓船自己飄著,坐著看四周的風景。天上飄著細雨,有點涼,徐嵐不喜歡打傘,就這麽淋著,漸漸的打濕了頭發,水順著發絲流下來,滴到了睫毛上,用手輕輕撫去了。


    “別淋著了,你也還是會冷的。”滕存一看不過去,就要把傘送過來。


    徐嵐被打斷了思緒,撿起漿,猛地劃了幾下,滕存一忙穩住身體,撐傘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還了船,沿路上山,畢竟有半年的集訓,加上徐嵐走得慢,滕存一很輕鬆的跟著,幾乎沒有出汗。遠遠看見風洞入口了,徐嵐轉身交代滕存一把夾克穿好,自己卻仍是一襲夏裝就徑直走了過去。


    說是洞,其實也就是個很長的一線天,這樣的景致,滕存一並不陌生。隻是,確實冷,感覺隻有零度左右,滕存一不適應這樣的溫度,有點發抖,加上地麵潮濕,走得並不順暢。突然腳下一滑,忙伸手去撐,手還沒有觸到那濕冷的石壁,就被徐嵐牽住了,熟悉的溫度。


    “石壁上麵更滑,不要撐,扶著我走。”


    “隻是穿堂風,怎麽能這麽冷。”


    “看那上麵。”


    滕存一順著徐嵐的視線看過去,石縫中堆了些巨大的冰塊。


    “這是?”


    “已經走到冰洞了,這裏的冰化不掉。”


    滕存一長這麽大沒見過天然冰,也顧不得冷,湊過去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門道。


    “別看了,真的會凍僵的,你要是喜歡,下次帶你去黑龍江。”


    “不用了,會凍死的!”滕存一想著零上40度到零下40度的溫差,光是想著,都感覺腦子凍住了,便隨著那溫暖的手走出洞去。


    出了洞就是石海,徐嵐對滿山的巨大碎石並沒有興趣,隻是很認真的看一個個石刻。


    “摩崖石刻不是哪兒都有。”滕存一不喜歡看古文詩詞。


    “不同人寫的不同內容,怎麽一樣了。”


    “大家都在看山坡上的石頭。”


    “冰川形成的山崩,過幾天會讓你看個夠的。”


    再往上就到了翠花峰,可以看見周圍幾個山峰。


    “這裏是最高處了?”滕存一爬得有點累了。


    “最高峰還在上麵,記得好像是兩千六的海拔。”


    “還要爬上去嗎?那得抓緊時間了。”


    “你力氣多得用不完了,去那裏幹什麽。”


    “欸?”


    “下山,明天還要釣魚呢。”


    *


    下山來,拐出景區,並沒有再迴村莊,而是向更深的山裏開去,漸漸的不見了人煙。一直開到沒有路了。徐嵐把車子停到一片密林中,打包了一些東西,就帶著滕存一向山裏走去。完全沒有路,連人走出的小道也沒有,泥土和石頭都被一天的細雨打濕了,很滑。


    徐嵐牽著滕存一,慢慢的往深處走,一直走到一條小溪旁。沿溪而上,走了一段,徐嵐突然停下腳步,仔細的打量著溪對岸的山壁。


    “怎麽了?”


    “沒什麽,你在這裏等一下,別亂動。”


    徐嵐踩著溪中的亂石,幾步跳過去,在那片山壁上仔細摸索了一番,然後就轉迴來了。帶著滕存一繼續向上遊走去。又走了一段,來到一個不高的斷崖前,崖壁上有一個巨大的裂縫。徐嵐讓滕存一綁好攀岩繩,自己拿著繩子的另一頭,蹬著幾個天然的凸出物,直接竄進裂縫,繃緊了繩子。


    “我拉著,你不用太用力,借著勁上來,注意腳不要踩到青苔上。”


    “好。”滕存一總算稍稍展現了訓練成果。


    裂縫內部比外麵看起來的高,略低著頭,就能站起來。


    “今晚在這過夜。”徐嵐開始把露營的用品掏出來。


    很快,滕存一就吃上了熱乎的脫水菜湯泡麵,掃去了一身的濕冷。徐嵐又讓滕存一換上了全套的戶外服。剛忙完,天就黑透了,火光照不了多遠,徐嵐取出兩個露營燈,照亮了大半的裂縫。


    “你別光顧著照顧我了,也吃點什麽呀。”


    “這些東西我吃下去,產生的熱量剛夠消化係統的消耗。”


    “那你就這麽餓著。”


    “把那邊的藥瓶拿過來。”


    徐嵐倒出一大把藥片塞到嘴裏,嚼了幾下,用水衝了下去。


    “那是什麽藥?”


    “分解好的各種營養物質,周氏特地為我研發的,有點用。”


    “那你還每天那麽費勁的吃。”


    “食色性也,我至少還是有口腹之欲的。”


    滕存一拿過藥瓶,倒出一片來仔細端詳了一番,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


    “這種物質,你能夠直接利用?”


    “不行,可以直接利用的還是吸食來的那種,那應該是更終端的產物。”


    “不能研製出來嗎?”


    “也許有一天可以,但現在的技術還差得遠。”


    徐嵐又漸漸的把整瓶藥都吃了。


    越來越冷了,滕存一穿著羽絨服還是忍不住縮起來。


    “腿腳盡量靠到火邊來,肢體末端的熱量走失得更快。”徐嵐又掏出自己的衝鋒衣蓋到滕存一的腿上。“拿不了那麽多東西,今晚堅持一下,實在還覺得冷,可以靠著我。”


    “你真的一點都不冷啊。”徐嵐還穿著夏裝沒換。


    “我可以控製能量的走向,在不需要太多動能的情況下,可以製造更多的熱量。”


    “你的藥都吃完了。”


    “周濤給準備了一整箱,我裝了好幾瓶上來。你別瞎操心了,我自己有準的。”


    “接下去我們就要去酒仙的墓了?”


    “已經到了,就是剛才我查看的那裏。”


    “為什麽不進去。因為晚上?”


    “你還怕鬼?”徐嵐有點戲謔的看著滕存一。


    “不知道,又沒見過。”滕存一尷尬的扭過頭去。


    “墓裏被裝了監控。”


    “欸?”


    “他們來過了,不過不是這兩天,這說明我的計劃還沒有出現紕漏。”


    “到底是什麽計劃呀,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


    “還記得那本異聞錄嗎?既然知道他們從上海庫裏偷了東西,還是這一段時間的東西,我過去檢查了一下,發現還少了張畫,一張終南山的畫。”


    “你的畫?”


    “是啊,我給司徒酒仙建了墓,又覺得四壁空空不太好,就畫了一麵壁畫,畫了山裏的景物,從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山洞一直畫到那座墓。你也知道我的畫,簡直可以當地圖用了。也怪我多事。明朝迴來以後,因為主要生活在南方,我就到北方的幾個儲藏點把大部分東西取了出來,看見壁畫已經剝落了不少,一時起意,又在紙上畫了一副一樣的帶走。他們之前應該循著畫找來過,卻進不去,所以隻好先裝了監控。”


    “那他們不是看見我們到了?”


    “監控是裝在岩壁裏麵那個空間的,外麵沒有。”


    “你怎麽能確定的,也沒見你到樹上查看。”


    “我可以感覺到傳送信號。”


    “你還有這種技能!”


    “我隻是對各種能量場特別敏感罷了,所以他們監控不了我,才打你的主意。”


    “哈?”


    “記得我在你手機裏裝的追蹤器嗎?被他們攔截了信號。”


    “所以,我才是魚餌。”滕存一苦笑著,“跟你為敵還真是夠嗆。”


    “夠嗆的你還沒見到呢。”


    “你既然要取東西,不是應該躲開他們,怎麽還要特地把他們引來?”


    “這裏的東西早就被搬空了,沒什麽可拿的,這次要拿的東西在下一個地點。”


    “那我們來做什麽?”


    “收網,殺魚。”


    “什麽?!”


    “中國現在的體製,要在大陸布置這麽大的犯罪勢力,一定是經過漫長的準備的,這次若能剿了大半,至少,他們在大陸的活動就會消停很久。而且,我也希望從這些家夥身上找到幕後主謀的線索。”


    “就憑你一個人?”


    “別小看我,在冷兵器時代,我一人能頂上千軍萬馬,當年那些阿拉伯人叫我哈薩姆,就是劍刃的意思,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把我當終極武器養著。”


    “你不是叫紮馬爾嗎?”


    “我自己一直是用這個名字。那時候,我從波斯人那裏跑出來,躲在沙漠中的一個岩洞裏養傷,一個阿拉伯老頭發現了我,給我水喝,還帶我迴到他的住處,這個名字是他取的。不過,我隻在他家呆了幾天,他發現我殺了他的羊以後,就把我當作魔鬼追殺了。”


    “可現在不是冷兵器時代了。”


    “放心,那座山背麵就是景區,假期人多,他們不敢配槍。”


    “所以你特地撿了五一過來。”


    “算是原因之一吧。”


    。。。。。。。。。。。。。。。。。。。。。。。。


    2019年5月4日,星期六,多雲


    己亥年三月三十,宜打掃、壞垣,餘事勿取,諸事不宜


    *


    滕存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睡著的,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縮在徐嵐的懷裏。


    “你就這麽坐了一晚上?”


    “抓緊吃飯,該行動了。”


    早餐隻是簡單的麥片粥。


    滕存一吃飯的功夫,徐嵐把行李分成兩個包。


    “你不換衣服?”


    “不用了,等會兒弄濕了更不方便。”


    徐嵐帶著滕存一迴到了昨天探查過得洞口。爬上樹,將裝野營用品的包綁在樹上,又搬來一些大石頭在溪裏鋪出一條路,牽著滕存一過了溪。


    看起來是一麵完整的岩壁,徐嵐在大約一人高的位置用力敲了一下,打開了一個僅夠一人通過的窗口。先把背包丟進去,再讓滕存一踩著自己的手翻過去,然後自己躍進去。


    借著窗口射進來的光線,滕存一看清這是一個並不大的天然石洞,隻比人略高一點,空空蕩蕩的。洞頂的確安了幾個監控器,亮著紅色的小燈。


    徐嵐打開了一個手電筒,架到一塊石台上當燈用,從包裏掏出一套潛水衣讓滕存一換。


    “你不用?”


    “不用。”


    等滕存一換好,徐嵐把滕存一的衣服和大半的東西捆好,堆在石洞的一角。隻背了一小包東西在背上。然後,帶上手套,對準一塊岩壁用勁砸了過去,岩壁上出現一個正方形的小坑,徐嵐接著用勁往裏推,眼中開始閃出金光,一直推進去了半臂的長度,再向下方探進手指,扭動石鈕,地上靠近岩壁的地方,打開了一個也隻夠一人通過的洞口。


    滕存一拿起手電往洞裏看,裏麵是水。


    “地下河嗎?”


    “開什麽玩笑,那東西我也不敢隨便遊進去,誰知道有多長。這個水道是我引外麵的溪水建的。”


    “你弄的那些機關不靈了,要用那麽大的力氣。”


    “原本就是這麽設計的,所以他們上次進不去。”


    徐嵐幫滕存一帶好水肺,就跳進水裏,滕存一幾乎沒有用力氣,完全是被徐嵐架著往前遊,徐嵐遊起來的速度,不是像魚,而是像魚槍。不到兩分鍾,就浮上水麵了。


    滕存一的麵前是一個相當寬大的石洞,他們剛剛鑽出來的那個小池在洞的一角。洞中孤零零的擺著一口挺大的石質棺材。洞中有光亮,抬頭望去,高高的洞頂似乎有光灑下來,但又看不出明顯的窗口。


    “光是我想辦法用銅鏡引進來的,不能留窗,會有雨水。”


    徐嵐又掏出幾個手電,架到岩壁上的幾個燭台上,照亮了整個洞穴。洞裏除了石棺什麽也沒有,一麵石壁上有畫的痕跡,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


    “你這工程夠大的。”


    “原本就是天然的洞穴,我隻是做了些改動。”


    “光那水道就得修好久吧。”


    “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力氣了。”


    徐嵐把濕衣服褲子脫下來,擰幹,再穿上。


    “穿著吧,會冷。”見滕存一也想脫掉潛水衣,徐嵐趕忙阻止了。


    徐嵐過去,用力推開石棺蓋,滕存一見到那綠眸中又開始閃出金光。


    “你要把東西都做得這麽重嗎?”


    “切薄更花力氣。”


    “你倒是經濟。”


    打開石棺,隻見裏麵擺了滿滿的酒壇。


    “你這葬的是什麽呀!”


    “那個最大的裏麵是撿出來的骨頭和他的玉佩,其他都是酒。”


    “這是我聽說過的最奇怪的墓葬了。”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酒中仙還是水中鬼,反正這裏都備下了。過來幫忙。”徐嵐從棺材裏把酒壇抱出來遞給滕存一。


    “幹嘛?”


    “放到邊上去。”


    雖然滕存一覺得從人家的棺材裏掏東西出來頗為怪異,還是老老實實的幫著徐嵐把石棺清空了。大大小小的酒壇沿著石壁排了一整排。


    忙完了,徐嵐靠著石棺坐下,從包裏掏出一瓶藥,全吃了。


    “接下來呢。”


    “等魚入網。”


    *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似乎從石壁的那一麵傳來一聲悶響。


    “到棺材裏去。”徐嵐抓起滕存一,不由分說的把他掀進石棺,又塞給他手電、水肺和幾個氣瓶。


    滕存一本能的想坐起身,被徐嵐強行按下了。


    “別出聲,不要怕,相信我。”


    “好。”滕存一的聲音在發抖,但徐嵐顧不得那麽多了,關上了石棺蓋。


    *


    滕存一打開手電筒,帶上水肺。石棺壁很厚,但還是能聽見外麵傳來的一些動靜,隻是聽不出發生了什麽。他止不住的發抖,卻分不清楚自己是覺得冷還是熱。手電搖擺著,在石棺內壁的紋路上折射出詭異的光芒。滕存一隻好關掉手電,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清空思想,隻想著石棺合上前映入眼簾的那雙綠眸。


    *


    換上第二瓶氣之後沒過多久,石棺蓋緩緩的挪開了。


    “沒事了。”徐嵐那輕柔的聲音飄入耳中,睜開眼,徐嵐微笑著,伸出手來。滕存一抓住徐嵐的手坐起來,雪白的手臂染滿了血汙,手心也沒有了往常的溫度。


    顫抖著爬出石棺,隻見滿地橫七豎八的躺了不知多少穿著迷彩服的壯漢,各色人種都有。石棺的外壁、洞裏的地上、岩壁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再迴頭看徐嵐,他扶著石棺喘息著,眼見著就要軟下來,滕存一趕忙扶了上去。


    “你怎麽了?”


    “我沒事,都是些皮外傷,歇會兒就好了。”


    滕存一扶徐嵐坐下,到包裏翻出一條毛巾,去池中打濕。那池水原來那麽冰,滕存一拿著濕毛巾過來,猶豫著要不要往徐嵐身上擦。


    “沒事的,就用這個吧。”徐嵐抬起頭,在對自己微笑。


    幾趟下來,血汙基本上都搽幹淨了,徐嵐身上有幾處淺傷,都在漸漸的愈合中,但他的手還是涼的。


    滕存一開始打量起地上的壯漢。粗略數了一下,有二十一人,有白人、黃種人、黑人,似乎還有阿拉伯人。其中有好幾個,脖頸處都被撕開了。


    “這些是什麽人?”


    “雇傭兵,打手。”


    “他們……”


    “都死了。”


    “是你吸了那幾個的……”


    “哪裏還有那麽講究,連血一起吞了。”


    滕存一靠著徐嵐坐下,麵對眼前的場景,他還是需要消化一下的。


    “嚇到你了?”


    “我沒事,有點不適應而已。”


    “你本來也不需要適應這種場麵的。”


    “別擔心我了。”滕存一又握起徐嵐的手,想看看溫度恢複了沒有,還是涼的。


    “你冷嗎?”


    “不會,隻是能量用來修複傷口了。我也是太久沒動了,居然被這麽幾個貨色搞得如此狼狽。”


    *


    等到所有的傷口都完全愈合,徐嵐便撐著站了起來。滕存一想去扶,被徐嵐擋開了。


    “我沒事了,那麽多血,也不是白吸的。”


    徐嵐開始一具一具的仔細檢查屍體。收集他們的隨身物品。從包裏掏出一些工具,采集他們的指紋、血樣、頭發。然後再把所有東西分類打包。


    最後,徐嵐扯開一個人的迷彩服,沾著血,在裏麵的白色汗衫上寫下四個字“太白積雪”。


    滕存一默默的看著徐嵐忙完,才站起身過去。


    “這些就這麽擺著嗎?”


    “會有人來收拾的。”


    “周濤他們?”


    “從洛陽出來,就沒讓他管了,之前他也就是為了這個犯軸。”


    “那還有誰會來?”


    “你不會以為隻有這一撥人吧。”


    “那四個字?”


    “總得留個路標。”


    徐嵐又拿出個袋子,把酒壇裏的屍骨和玉佩裝了。


    “不用放迴去了?”


    “不用了。這裏遲早也會被開發的。”


    *


    原路退出來,兩人都換了衣服,徐嵐穿上了衝鋒衣。


    迅速下山,開車離開,天色轉暗的時候,已經進了西安城區。


    一個非常普通的居民小區,一個非常普通的單元房,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中年婦女。徐嵐一進門,也不說什麽,進去臥室,倒頭就睡,把滕存一一人晾在客廳。


    滕存一窘迫的站著,眼前的中年婦女,徐嵐交待過,是可以信任的。但他現在隻想去臥室看看徐嵐。


    “你就是滕存一?”中年婦女先開口了。


    “嗯。”


    “二少提起過你。讓他歇會兒吧,別去打擾了。”


    “可是……”


    “他有受傷嗎?”


    “幾處淺傷,半個小時左右就完全愈合了。”


    “那就沒問題了,你也洗漱一下休息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我這裏隻有兩間房,我住那間小的,你就和徐嵐一起吧,如果介意,可以在床邊打地鋪。”


    “不用了。”


    。。。。。。。。。。。。。。。。。。。。


    2019年5月5日,星期日,小雨


    己亥年四月初一,宜結婚、出行、搬家、交易、栽種、安床、拆卸、出火、收養、開光


    忌祈福、安葬、祭祀、作灶、入殮、探病


    *


    徐嵐一直睡得很沉,滕存一卻睡不踏實,晚上醒來幾次,去查看徐嵐的情況。體溫已經恢複了,看起來也隻是睡著,但滕存一總還是不放心,早上起來後,也一直在邊上守著。


    那個中年婦女進來過一次,給滕存一送來早餐,普通的家常早餐,很暖和。


    突然,徐嵐哼了一聲,把整個身子都蜷起來了。滕存一趕忙過去,徐嵐捂著胸口,很急促的喘息,咬著嘴唇,半睜的雙眼閃著金光。滕存一焦急的喚著徐嵐,但徐嵐並沒有迴應。


    “讓開點。”那個中年婦女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


    滕存一站開些,中年婦女拾起徐嵐的手,探了一會兒脈,出去拿了一把藥丸和水進來。


    “把他扶起來。”


    滕存一把徐嵐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吃了藥,過了一會兒,唿吸平穩了,眼中的金光也漸漸褪去,徐嵐慢慢的閉上眼睛,軟進滕存一的懷裏,又睡過去了。


    “讓他睡吧。”中年婦女起身出去了。


    滕存一把徐嵐放好,也跟了出去。


    “他這是怎麽了?”


    “噩夢,驚著了。”


    “怎麽會這樣?”


    “心裏積了那麽多東西,要是普通人,早就瘋了。之前那種平靜的狀態還好,一旦攪動起來,很多東西就會被翻出來。也沒什麽辦法,藥物隻能暫時的壓壓驚,隻能靠徐嵐自己熬著了。”


    “看他說起往事的時候,明明平靜多了。”


    “他會跟你說那些事情嗎?”


    “嗯。”


    “那也好,有個能讓他把話說出來的地方,對他也有好處。隻是,他若不願意說的,千萬不要逼他。”


    “知道了。”


    滕存一又迴房去守著了。徐嵐最不願意談起的,恰恰就是滕存一最想要知道的,可是,“老祖宗啊,你到底在徐嵐的心裏留下了多深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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