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找囚犯當替死鬼,這種事洪智有不在行。


    但餘則成和廖三民是門兒清。


    壓根兒用不著他動腦子。


    “站長,陸處長有件事,想托我請你幫忙。”洪智有道。


    “橋山?


    “說。”吳敬中頗是驚訝。


    陸橋山是站裏二號人物,人脈也很廣,很少有求到他的時候。


    洪智有原話奉告。


    吳敬中嗤聲冷笑:“他倒是門兒清。


    “知道我和鄭介民的這點關係。


    “行吧,叫過來。


    “一個小小科員,對二廳來說就是芝麻粒,好辦。”


    洪智有把陸橋山叫了進來。


    “站長,您找我?”陸橋山笑問。


    “給你兒子辦差。”


    吳敬中當著他的麵,撥通了號碼:


    “喂,鄭長官,是我,敬中。


    “橋山的兒子想進二廳,你能不能幫個忙。


    “是啊,就因為你們是同鄉。


    “他知道你板正,不敢開這口,這不得求上我了嗎?


    “任二廳督察處秘書。


    “夠了,夠了!


    “謝謝老哥關照。


    “好,再見。”


    掛了電話,吳敬中道:


    “橋山,二廳督察處秘書,還滿意不?”


    “滿意,太滿意了。


    “站長,真是太多謝你了,以前是橋山不懂事,您大人有雅德。


    “橋山服了。”


    陸橋山大為感激,鞠躬九十度致謝。


    “橋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忙去吧。”


    吳敬中笑著擺了擺手。


    “是,站長。”陸橋山再鞠一躬,退了出去。


    ……


    給老吳泡好茶,洪智有來到了餘則成辦公室。


    老餘正在……撕紙。


    看來是聽到風聲,心裏又煩了。


    “老餘,走,辦差。”洪智有擺手招唿。


    “不急,先陪我聊會。”


    餘則成把紙屑一收,起身關好了門。


    “昨晚唐口有槍聲。


    “老黃……”


    他眼神緊張的看著洪智有。


    “老黃應該是被抓了。


    “站長有個天網計劃,昨晚馬奎抓的。”洪智有推測道。


    這事他了解的真不多。


    一是不想管。


    二是站長就零星透了幾嘴。


    抓了人。


    但到底抓了誰,抓了幾個。


    洪智有一概不知,也不想問。


    “哎!”


    餘則成皺眉歎了一聲。


    “走吧。


    “戴老板來了,站長讓廖三民支些囚犯去碼頭公會。”


    洪智有不跟他深聊,起身就走。


    餘則成心亂如麻的跟了過去。


    到了水屯監獄。


    “你們聊,我去94軍打牌去了。


    洪智有交代了一句,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他迴頭看著愁眉苦臉的瘟神:


    “老餘,別耍小聰明。


    “你們能想到的事,馬奎、站長一樣能想到。


    “凡事看命,等著吧。”


    說完,他插著兜瀟灑而去。


    越是亂,越是慌的時候,越容易出錯。


    就怕老餘和廖三民兩個臭皮匠一湊,真把自己當成了諸葛亮。


    能救老黃的,隻有餘則成。


    因為他手裏有一張呂宗方遺留的“燒香晉佛”照片。


    秋季沒用上。


    是因為左藍、鄧銘沒來,沒法找到邊區交際處的郝科長。


    但眼下天時、地利、人和。


    已經具備了營救老黃的條件。


    餘則成到了後院。


    廖三民正在練功。


    “別練了,老黃出事了。”餘則成道。


    “怎麽迴事?


    “交通線還沒建起來,秋掌櫃的事過去一個沒有,老黃又栽了。


    “老餘,我懷疑咱們組織上層出了叛徒。”


    廖三民一聽,火大的很。


    “現在很麻煩。


    “戴笠來津海了,興許會帶有秘密使命。


    “吳敬中為了在戴老板麵前立功,讓你準備囚犯,幹漂大的。


    “地點就選在紅票活躍的晨興機械廠。”


    餘則成道。


    “見到老黃了嗎?”廖三民問。


    “沒。”


    餘則成無力的搖了搖頭,接著道:


    “吳敬中現在不想我摻合這些事。


    “不過,我估計馬奎得借這事找我麻煩。


    “得想辦法營救老黃。”


    “找智有幫忙吧,他人脈廣,有路子。”廖三民也是愁的直撓鬢角。


    “算了,別強人所難。


    “上次秋掌櫃的事,害他被劉雄懷疑。


    “吳敬中估計會借戴笠搞事,一時半會不會殺他。”


    餘則成深唿吸後說道。


    “我怕的是老黃經不住打,把你賣了。


    “沒有幾個人能扛住軍統的酷刑。”


    廖三民擔憂道。


    “弄點藥。


    “他們總有打盹的時候,或者安排個人進去,送老黃一程?”


    他不放心的建議。


    餘則成看了他一眼,廖三民嘴角一泯笑道:


    “別這麽看著我。


    “如果有一天我被捕了,希望你也能給我送藥。”


    說著,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紙包,裏邊是一顆灰黑色的劇毒藥丸。


    “這是種慢性藥。


    “服下去以後,會加大破損內髒的出血量。


    “老黃遭了酷刑,身體肯定有損傷。


    “這樣即便是毒發了,也沒人會懷疑到你身上,隻會認為是刑訊過度而亡。”


    廖三民見他麵有猶色,又解釋道。


    “嗯。”


    餘則成知道。


    這已經是最後的無奈之舉。


    眼下津海、北平地下組織剛遭受重創。


    尤其是他這條線,幾乎處於失聯狀態。


    指望組織內的人營救不現實。


    天網行動是戴笠與吳敬中的傑作。


    除非是委員長介入。


    否則,任手腕通天,也休想救出黃忠。


    唯一及時止損的辦法,就是送黃忠上路。


    以確保其他同誌的安全。


    餘則成接過藥丸,點了點頭道:


    “先挑犯人吧。


    “三十來個吧,要老的,銷檔案。


    “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把人安排進廠子裏去。


    “我還得跟晨興機械廠老板打招唿,先走了。”


    說完,他夾著公文包離開。


    剛到站裏。


    就看見食堂的老羅站在大廳裏踱步:


    “餘主任。”


    他像見到了救星一般,喊住了餘則成。


    “有事嗎?老羅。”餘則成問。


    “是這樣的,站長和馬隊長出去了。


    “刑訊室的飯,規矩一向很嚴。


    “要親自過馬隊長的手。


    “老五他們電話催了好幾趟了,我也帶不進去。


    “他那脾氣你是知道的。


    “再吃不上飯,還不得宰了我啊。”


    老羅一臉苦澀的懇求道。


    送飯?


    好機會啊。


    “哦,這樣啊。


    “我幫你帶進去,問問陸處長吧。


    “他也是刑訊室的負責人。”


    餘則成接過飯盒道。


    “那成,謝了啊。”老羅歡喜而去。


    餘則成提著飯屜上了二樓。


    他的辦公室在左。


    陸橋山的在右。


    餘則成見樓道裏沒人,快速閃進辦公室關上門,打開了飯盒。


    前麵三份是魚香肉絲、冬瓜燉排骨。


    這是老五他們的。


    底下還有一份,一碗簡單的玉米碴子。


    這是給熬刑的人喝的。


    太好了。


    餘則成用最快的速度拿出藥丸,剛要投到湯水裏。


    他猛然想起洪智有的提醒。


    不對!


    有問題。


    這個時候是飯點。


    按理來說,陸橋山、站長會迴家吃飯,下午兩點迴來上班。


    馬奎出去辦差,也很正常。


    甚至站裏人少,都沒問題。


    但有一點。


    在二樓過道,有一張辦事登記桌。


    那裏白天是必須有人坐班的。


    以便有什麽急務通知各科室。


    平時一般是兩班倒。


    上午十二點前是尤軍。


    十點到四點是劉紅賓。


    任何人要到二樓辦公,必須從登記桌路過。


    為什麽偏偏今天這倆人不在?


    也正是因為他們不在。


    自己才以為得到了機會,溜進辦公室下藥。


    若二人正常值班。


    他是絕不敢當著人,拎著飯屜子進自己辦公室的。


    “不好。


    “這或許是個圈套!”


    餘則成一想,渾身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一拍額頭。


    意識到自己近來被翠平和各種險事弄的心煩意亂。


    失去了一個特工的敏銳嗅覺。


    “怎麽辦?”他雙手叉腰,看了看天板。


    然後當機立斷。


    也許馬奎此刻正在某處盯著他。


    得繼續演下去。


    想到這,他直接把藥丸丟進茶水裏化了,然後澆在了窗台的盆栽裏。


    蓋好飯盒,餘則成拎著出了辦公室。


    他徑直去了陸橋山的辦公室。


    “陸處長?


    “老陸?”


    喊了兩聲沒人應。


    餘則成笑了笑,拎著屜子直接往地下一層的刑訊室走去。


    ……


    馬奎扒著門縫看了一眼,轉頭看著米誌國冷笑道:


    “誌國,照片都拍了下來嗎?”


    “拍,拍了。”米誌國放下相機道。


    “餘則成啊餘則成。


    “就知道你會露出拙劣的馬腳。


    “這迴老子看你還怎麽逃。


    “誰能保你!


    “誌國,走,抓現行去。”


    馬奎得意一笑,抓起帽子扣在頭上,往外走去。


    米誌國心頭一陣發毛。


    完了,餘主任要出大事。


    餘則成到了刑訊室,招唿:


    “老五,吃飯了。”


    老五幾人放了刑具,搓著手走了過來。


    “餘主任,今兒怎麽是你送飯。”


    “馬隊長出去了。


    “老羅進不來,隻能是托我了。”餘則成笑道。


    剛分完飯盒。


    他指了指裏邊的玉米碴子,看了眼電椅上的老黃:


    “這個是給犯人的吧。”


    “是。


    “熬了一晚上,不吃點東西,怕他張不了嘴。”老五道。


    “要不說你們專業。


    “快送過去吧。”


    餘則成悄悄抬眉,在門口看了老黃一眼。


    渾身是血。


    人躺在椅子上,頭讓鐵鉗固定著,兩隻大號魚鉤釣著眼皮,讓他始終保持著正坐姿勢,沒法合眼睡覺。


    老黃的嘴角在淌血。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但從聲音能聽出來是餘則成來了。


    老黃心頭暗叫不好。


    默默祈禱馬、恩,希望餘則成千萬不要做蠢事。


    “好呢,餘主任。”


    老五端著碴子粥走了過去。


    直接用一個竹筒,端起粥,剛要給黃忠喂飯。


    砰!


    馬奎一腳踢在門上,喊道:


    “住手。”


    “喲,馬隊長來了。”老五連忙放下了玉米碴粥。


    “給老子放好了。


    “這碗粥,誰也不許動。”


    馬奎高聲大喝。


    然後轉頭,衝餘則成冷笑:


    “餘主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馬隊長,你啥意思?


    “我好心給你送飯,怎麽,這也惹你啊?”餘則成大覺好笑道。


    “老餘。


    “你等這個送飯的機會很久了吧。


    “昨天晚上你通風報信。


    “現在又送飯。


    “怎麽,這是要急著滅口啊。”


    馬奎冷笑道。


    “馬隊長,請注意你的言辭。”餘則成臉色陰沉了下來。


    “嗬嗬。


    “我知道你能言善辯。


    “但這迴,誰也保不了你!


    “不急。


    “先請餘主任坐一會兒,等站長上班了,咱們慢慢聊。”


    馬奎摸了一下碗,記住了碴子粥的溫度。


    “你慢慢玩吧。


    “我還有事。”


    餘則成笑了笑,轉身就走。


    “慢著。


    “你走了,這碗粥就說不清了。


    “餘主任,麻煩你配合下吧。”


    馬奎一擺手,幾個行動隊的人堵住了大門。


    “看來馬隊長又要賴上我了。


    “成,我陪你等。”


    餘則成故作無奈的坐了下來。


    他暗自慶幸,多虧了洪智有的提醒,自己才能及時放棄下毒的計劃。


    這果然是馬奎設下的圈套。


    “誌國,去洗照片。”馬奎吩咐。


    “是,馬隊長。”米誌國低頭去了。


    “餘主任,喝茶。


    “看看你的同誌,也許這就是你最後的一杯茶了。”


    馬奎端起劣質茶水,倒了兩杯。


    餘則成笑了笑,沒說話。


    在等待的期間。


    他時不時看下表,喝口茶。


    解衣扣。


    看天板。


    這些“做賊心虛”的表現,全都落在了馬奎眼裏。


    馬奎心頭狂喜。


    這迴終於是抓到餘則成的尾巴了。


    聽說戴局長這幾天可能過來。


    抓住內鬼,這可是驚天大功啊。


    ……


    下午兩點。


    吳敬中掐著點進了辦公室。


    洪智有打完牌迴來,直接進去匯報:


    “站長,我又胡牌了。”


    “哦,快說說。


    “這迴是在哪個太太那胡的。”


    吳敬中放下茶杯,大喜問道。


    “不是太太,是94軍的一群糙漢。”洪智有笑道。


    “跟他們打有啥意思?


    “那幫窮鬼榨別人還行,榨他們沒啥油水。”


    吳敬中失望的撇了撇嘴。


    “有。


    “有大油水!


    “楊文泉不是納妾嗎?


    “現在戴老板已經放出風來了,他很慌。


    “希望你能幫忙說說好話。”


    洪智有關上門小聲匯報。


    “智有,你咋這麽糊塗呢?”


    吳敬中瞪了他一眼,板著臉罵道:


    “楊文泉跟我有過節,當初漕幫的事,我沒弄死他就算不錯了。


    “難得戴老板出手,還想我說情。


    “他倒是想得美。”


    洪智有市儈一笑:“站長,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楊文泉是雍建秋的姑爺,他自己這些年也沒少貪。


    “他說了願意出五十根金條。


    “外加五萬美元,還有一些古董。


    “當然,不是要你保他平安無事。


    “隻求別被戴老板關渣滓洞、白公館,在水屯監獄服刑就行。”


    “智有,你不懂這裏邊的事。”吳敬中仍是搖了搖頭。


    他喝了幾口茶,潤了潤中午燒鵝的油膩子:


    “現在外邊都在傳,戴老板失寵,要調海軍總司令,軍統要更名改姓了。


    “他心裏窩著火呢。


    “處理馬漢三和楊文泉,一個內部元老,一個王牌駐軍老油子。


    “圖的什麽?


    “那就是殺雞儆猴!


    “這時候但凡多插一句嘴,都有可能招來麻煩。”


    “站長,明白了。


    “你是礙著戴老板,心裏的疙瘩已經消了。”洪智有笑道。


    “哎,何以解憂,何以解仇。


    “唯有黃金、美元、古董啊,智有,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的。”


    吳敬中很老道的笑道。


    “是。


    “既然這樣,那就有迴旋的空間。


    “眼下津海在鬧霍亂。


    “楊文泉打算在軍中製造點氛圍,嚇唬住戴老板。


    “不就是納個妾嗎?


    “楊長官還找了張廷鍔和李漢元出麵說情。


    “你這邊再捎帶腳,提一句,先關押在水屯監獄,待日後霍亂平了,再讓戴老板把人轉過去不就得了。


    “他們就怕當天帶山城或者京陵區。


    “你就這麽一句話的事,錢就到手了。


    “我聽說那些古董裏邊,有一座紫檀木雕刻的紫禁城,惟妙惟肖,按比例仿出來的。


    “就那手藝隻怕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


    “您把紫禁城搬迴家,天天晚上當皇帝,聞著紫檀香,還愁失眠睡不著覺嗎?”


    洪智有諂媚說道。


    “你確定,就這一句?”吳敬中還是很警惕的。


    “確定。


    “他們就想渡過眼下這一劫。


    “待風頭過去了,委座、老板氣消了,上邊有人吹風,不就沒事了嗎?”


    洪智有鄭然點頭道。


    “嗯。


    “也是,這幫人跟張治中關係不錯。


    “那成,這人情我就賣給他了?”


    吳敬中揚眉笑問。


    “賣!


    “一句話換來這麽多金錢、古玩。


    “什麽叫金口玉言。


    “老師您才是啊。”


    洪智有奉上香噴噴的彩虹屁。


    “智有啊。


    “你這嘴是越來越伶俐了,難怪蕊蕊對你一見鍾情啊。”吳敬中讚賞感慨。


    當年他在東北區任總務長時,也是這麽吹鄭介民的。


    洪智有身上滿滿都是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啊。


    嗬嗬,蕊蕊還真是我吹服的……洪智有謙遜笑道:


    “老師,這隻能說咱們是一家人,投緣啊。”


    兩人正聊著,陸橋山快步走了進來:


    “站長,不好了。”


    “又怎麽了?”吳敬中掃興問道。


    “馬奎把餘主任堵在了刑訊室。


    “說他想刻意毒殺黃忠滅口。”陸橋山道。


    “嗨。


    “餘則成咋跑到刑訊室放毒去了?”吳敬中就不明白了。


    “還不是馬奎使了個小伎倆。


    “讓老羅把飯盒給了餘主任。


    “就他那屎盆子誰沾誰倒黴,則成本分啊,拎著去了刑訊室,這不扣上了。”


    陸橋山玩味冷笑道。


    “這個馬奎啊。


    “成吧。


    “去看看,正好要審審姓黃的。


    “省的他又說我包庇餘主任了。”


    吳敬中冷哼一聲,帶著人往刑訊室走去。


    大佬們,最近忙著孩子上學的事光往外跑了(天津出新政策,卡十五號),嚴重缺覺中,眼睜不開了,明天上午我爭取把欠那一更補迴來,錯字先更明天改啊。感謝大家的月票、推薦票,還有書友2024723110009553、懋暄的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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