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桌上的這個大黃鵝,高高地昂著紅紙做成的腦袋,兩隻肥大的翅膀使勁向兩邊撇著,做出一個飛翔的姿態。


    鵝肚子裏是空的,裏麵的空間圓圓的,就像一個大大的盆。


    就在這個盆裏被塞滿了東西:


    斷裂成蓋子和底座兩部分的小鏡子。


    蓋子的一麵,正麵是一個灰臉的暗黑風格的銀發娃娃,另一麵是鏡麵。


    鏡子底座的一麵扣在底下,裏麵原本有著一個小梳子。


    不過,已經不知道那個小梳子去哪了。


    不過,此時透過雜物堆積的空隙,隱約可以看見底座另一麵的黑色條紋的條形碼。


    這個小鏡子,已經記不清到底是水淩玉的,還是顏寶兒的了。


    在這個寢室裏,她們倆的東西,似乎除了內內和罩罩尺寸有差異之外,幾乎什麽東西都可以拿來共用,說她倆好的穿一條褲子,那真不是吹。


    大一開學的時候,從小就勇敢好動,一身孤勇壯碩豐腴的水淩玉就豪邁地扛著兩個超大箱的行李,跨越五個省,單槍匹馬僅由堂哥一個人護送她來學校報到。


    來到寢室以後,見到了同樣隻是一身孤勇,身材嬌小矮了她半頭的,拖著兩小箱行李,由堂哥陪著來學校報到的,比水淩玉少跨一個省的顏寶兒。


    兩個人相見甚歡,很快就一起吃一起喝一起拉一起撒,兩個人好成了一個人。


    相處這麽久了,兩個人都保持著大家心目中最初的美好的第一印象,不曾打破。


    而寢室裏還有一對關係好到爆的,那就有的說了。


    嚴厲苛刻的軍嫂母親和行伍出身的鐵血父親帶領下的金琳琳,就像個乖乖女,處處顯露著溫婉安靜,體貼可人。


    細長的大長腿,柔軟的纖腰,烏黑的長辮子,滿口齙牙牙套的笑容,處處喜歡以姐姐自居的性格。


    不但家務活樣樣精通,還會手工縫補,活脫一個生活萬事通。


    而與她相比的我,卻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嬌公主一樣,老媽臨走之前還淡定地掛掉我老爸在樓下打來的催促電話,還手把手地一臉耐心地教我怎麽晾衣服。


    隻跨了一個省,卻是父母二人雙雙陪同,恨不得把家都搬過來了。


    那半車箱的大包小包拎都拎不過來,新生接待處的老師沒有辦法,隻能喊了五六個學生會的小紅帽學長幫忙扛行李。


    那幾位學長邊走邊嘀咕,這待遇,這排場,這該不會是哪位市級領導幹部家的千金吧?


    等到父母走了,我超沒出息地縮蚊帳裏哭了一天,那柔弱膽小的樣子,讓寢室裏的姐妹們感覺鴨梨山大啊。


    可是,相處久了大家才知道,當初是真看走眼了。


    金琳琳就是個十足十的傻孩子,沒長腦子的那種。


    而我就是隻十足十的老狐狸,吃人腦子的那種。


    金琳琳每每說起那段往事,無不動容流涕,一手捂著臉,一手顫抖著手指指著我泣不成聲:


    “當年你老媽在寢室樓下拉著我老媽的手,一臉的不放心啊。說她女兒膽子小又老實,怕你在學校裏受氣。我老媽還教育我,不讓我欺負你啊,我當真了。可是誰知道……你你你你你!唉……說多了都是淚啊!都怪我太年輕啊!”


    ……


    再說迴鏡子。


    鏡子底下壓著一瓶清透紅潤的紅花油。


    說起這個紅花油,這是唯一一件能讓我的臉瞬間綠了吃癟了的,能讓整個寢室的人都要開心滴手舞足蹈嘲笑我的事情了。


    大二那年的夏天,還是這女生寢室的三號樓,走廊樓梯三樓緩步台那裏的燈突然壞掉了。


    而樓長大媽也隻是捏著嗓子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了好幾天,一個月來也並沒找來半個人給修修。


    就是那天晚上,顏色朦朧,處處都透露著危險和不安的氣氛。


    我在寢室裏披頭散發,蓬頭垢麵地身著睡裙,手拿著手機在寢室裏塔拉著拖鞋走來走去地給新勾搭的大一新生小學弟打電話。


    “哎喲,你這說的什麽話?你那意思,我還不敢出來和你見麵了?笑話,見就見!有什麽了不起啊?怕你啊?怕你我就隨你姓。走著,陽光二樓餐廳門口見!走,誰不敢去誰是孫子!對,誰不去誰是孫子!”


    長達一個小時的“話聊”之後,我迅速換下了睡裙,套上緊身半袖超短裙,紮上馬尾辮,拿著手機,喊上了正要去樓下超市買泡椒鳳爪的水淩玉。


    我們兩個人勾肩搭背,一起哼著歌,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卻不料就在這三樓沒燈的樓梯緩步台上,“砰”地一聲,我雙眼漏神,沒看見那最後的一節台階,一腳踩空。


    “啪”的一聲,跨越了兩層台階,像一隻飛翔的大鳥突然落地,結結實實地跪在了下麵的緩步台上。


    然後的結果就是,我特麽驚天動地地把腳崴了。


    我的形容絕對沒有錯。


    尖叫聲,呻吟聲,大聲地一疊聲響起,盡我所能地驚天動地。


    306寢室馬上人員躁動,如同炸了窩一樣,紛紛驚唿著出來救駕。


    那時候,陪我一起下樓買泡椒鳳爪的,腳蹬8厘米黑色細高跟鞋,像一隻圓規一樣戳在我麵前的水淩玉目瞪口呆地叉在原地。


    兩秒鍾後,一臉鄙視地指著坐在地上抱腳嚎叫的我怒吼道:


    “你說你丟不丟人!我今天穿了個高跟鞋,我還知道下樓慢點兒走。你y的,你穿個平底鞋你還拽上了,下個樓你還蹦!叫你蹦啊!崴腳了吧!這迴看你還蹦不蹦!”


    隨後,我被匆忙趕來救駕的室友們在大批量女生圍觀的情況下,連摻扶帶拖拉地拉迴到寢室,我抱著腳,誒喲吼叫要了老命一樣滴地嘶吼著,準備推掉大一小學弟的約會。


    就聽見對麵那張床上,盤腿打坐,老僧入定一樣的金林林瞬間睜開雙眼,捏著蘭花指,掀開蚊帳的一條縫,陰仄仄的道:


    “哎喲,慕容越你真是不害臊啊。你前一秒在電話裏吵著誰不去誰是孫子。怎麽,下一秒就崴腳了?這說出來誰信啊!你大二學姐的尊嚴還要不要了?你大二學姐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白歌聽了金琳琳這樣說,也點頭稱是:


    “你還是去一趟吧,哪怕瘸著也行,讓他看看你確實是把腳崴了呀,省得人家說咱們矯情。”


    我越聽臉越綠,心裏的怒火逐一被他們兩個點火澆油越燒越旺,一高從床跳起來,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衣領和發型,認認真真,一臉嚴肅,煞有介事地跟室友們一一握手告別。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們仍需努力。為了大二學姐們的尊嚴和麵子,我先行一步了。”


    說完,我瘸著腿,一顛一跛地走向了寢室大門。


    白歌抱著書,撓了撓頭,看著我走出去的身影,評論的語氣說:


    “恩,相比偉大的革命先驅的女同誌們,我們的慕姑娘似乎還欠缺一條有時代意義的長圍巾。”


    這句話剛說出口,那邊床上金林林腦子裏瞬間靈光一閃,頓時腦洞開到了無窮大。


    立刻扯下自己係在脖子上的一方小小的絲巾,拿在手裏稍加平整了下。


    恭恭敬敬地托在手中,穿鞋下地,及時雨一般衝到我麵前,抬手遞給我,端著午飯時間食堂打飯大媽的架子說道:


    “哎,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這有啊!趕緊趁熱拿去用。”


    那語氣就像是在說:


    “哎,你可算是找對窗口了,狗不理包子我家有啊,趕緊趁熱拿去吃。”


    我絲毫沒感覺這個場景有什麽違和感。


    立刻陪著她演了下去,艱難地向前跨出一步,鎮重其事地接過金琳琳遞過來的絲巾。


    煞有介事地仰著脖子,把絲巾係在脖子上,象征性地甩了下並不存在長邊角。


    一臉激動地抬手,雙手使勁握上金林林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同誌,組織會記住你的功勞,306寢不會忘記你的犧牲。我會向上級領導申請,肯求組織批準你加入腦殘協會。”


    說完,轉身,慢動作揮手向同胞們示意,向門外走去。


    一連串慢動作伴隨著金琳琳唱起的驢唇不對馬嘴的送別歌曲,我走出了寢室的大門。


    慕容越說道:“精彩看權紋,作者的薇心公主皓,愛吃醋的鳳凰。就是這個了。”


    “嶺上梅花年年開,冰封千裏久徘徊。嚴寒風雪何畏懼。心有靈犀一點通……”


    看著我伴隨著那動人旋律在耳畔迴蕩不息,腳步卻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水淩玉抱著門框,好心地衝著走廊裏的我高聲提醒道:


    “哎,越越,下樓小心點啊,千裏冰霜,可別再把那隻腳也崴了。”


    就這樣,好同誌的我帶著室友們的親切關懷和深切愛護,帶著大二學姐的尊嚴和麵子,就這麽光榮而又英勇地殺去了陽光二樓(餐廳)。


    這一路,走出了出征者的不屈和堅毅,一片丹心,深深滴使某個年代的金色,情結瞬間澎湃激蕩。


    當天晚上,在校園陽光餐廳昏暗的一個角落裏,咬牙切齒,麵目猙獰的我,耐心十足地跟小學弟相談甚歡。


    真切地向奶油小學弟展示了一個大二學姐應有的端莊大方和慈愛溫柔。


    場麵一度升溫,極盡和諧共榮。


    卻在最後各迴各家各找各媽的時候,徹底垮了台——腳丫子腫的像個豬蹄,都不敢著地了!


    就在我一步一個腳印地邁出寢室一個半小時後,306寢室裏,金林林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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