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寧都城外往北百裏處有一座廢棄已久的宅院,院門之上的牌匾早就被這些年的風霜侵蝕成廢木,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裏幾十年來的安靜,來人手撐著一把白傘,身穿著黑色貂皮長袍,身後還跟著一隻渾身雪白到不正常的白鹿。


    繞過門口那些碎裂的石頭、破敗的木樁,聶白牽著馬兒走了過去,那門早已經被腐蝕爛掉,輕輕一推便‘砰’的一聲墜落到地上。


    本該破敗的屋子,卻獨有一間亮著燈,而且裏麵收拾得幹幹淨淨。


    聶白嘴角上揚,將傘收起來。


    推開門卻見本該死去的人卻坐在桌子邊,悉心的為一女子揉著腿。


    久違的見到青兒,聶白驚訝的‘嘖’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躲在這裏。”


    聶白不客氣的拿起旁邊的酒自顧自的喝著,“那屍體仿的還真是惟妙惟肖,就連我都差點被你給騙了。”


    左遷撕掉臉上的偽裝麵具,露出原本的麵目,“你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吧?你該知道我有多少放下,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去尋死,那我活著的確是沒什麽意思。”


    青兒的手撩、腳鐐還是沒有辦法打開,一路上逃亡,她的手腳都被磨破了,不過左遷給她上了藥,她因為常年呆在冷宮裏,膝蓋關節一到冬天就疼痛難忍,今夜又下了雪更是鑽心蝕骨的疼。


    “你打算帶她去哪裏?”


    左遷說:“她身上的傷需要治療,等明日雪停了,我會帶她離開寧國,應該會去夏國吧,既然那人能夠治得了溫丞雨身上的蠱蟲,就一定能夠治好青兒的這些隱疾。”


    “你就篤定他會幫你治病?”


    “醫者仁心,何況我隻是一個為了妻子長途跋涉苦苦尋醫的癡心丈夫,難不成那老穀主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成?”


    “那可說不準!”


    左遷沉默下來,的確說不準,可青兒的身體不能再這麽下去了,他等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等到她還活著,好不容易與她相聚,又怎麽甘心就這麽放手了?


    “多年恩怨,始終沒有得到一個完美的解決,你我之間的賬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再好好算算。”聶白從懷裏拿出一塊玉佩、一個白色的瓷瓶放到桌子上:“青兒好歹是她的女兒,按理來說我是不能見死不救的,這藥丸性情較熱,隨行路上一日一顆,即可緩解她的疼痛。”


    “我不會跟你說謝謝!”左遷說。


    聶白笑笑,“本來也沒打算聽你這句話,這玉佩乃是女帝之物,帶上它去夏國平安當鋪找掌櫃的,他會帶你去見老穀主。”


    他對青兒三姐妹已仁至義盡,如今還有一個德妃、一個徐錦晟,隻要再幫他們完成心願,剩下的便是他要清算的賬了。


    放下東西,聶白不顧風雪離開了屋子。


    左遷難得看到聶白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仿佛什麽都放下了,又仿佛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這麽多年來,他唯一看不透的便是聶白,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所有知道聶白的人都對他心生恐懼,覺得他是一個顛覆天下的魔鬼,可有時候左遷又覺得聶白才是與這個世間所不容的,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他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恆王府內,徐錦恆裹著一身外衣站在院子裏,一杯一杯的給照影敬酒,如若他當時能夠再細心一些,照影說不定就不會死了,都是他的過錯,是他連累了照影。


    他身邊已經無人可用,處處都有一雙看不到的眼睛盯著他,如今的他隻能緊緊的握著手中兵權,防止發生變故。


    宮裏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他亦不相信左遷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左丞相這人一向比較低調,但這樣低調的人卻做出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他表麵上不參與政黨之爭,可還是為徐錦晟當了替罪羊。


    天微微亮了起來,可那雪卻是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照影,你放心的去吧,這筆血債本王一定會為你討迴來。”


    照影前前後後救了他不少次,這次丟了性命讓他著實惋惜心痛。


    還有徐錦寧,這次也是她費盡心思的將他救了出來,明日還得去她府上好好道謝才是。


    “照影,今年的雪下的有些多了。”


    來年春天,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此時此刻德妃宮裏,德妃將紅色的藥丸放到香爐裏,她沉著眼瞼目睹著那白色的煙霧緩緩地變成了紅色,她把白色的牡丹麵紗戴在臉上,這麵紗經過藥物浸泡,可以抵擋這藥丸的毒素。


    確定和帝昏睡過去後,德妃冷笑一聲離開宮殿,徐錦晟早已經在外麵等候,瞅著她出來,他放下茶杯上前問:“母妃,他怎麽樣了?”


    德妃哼哼著,“他的身體素質比我們想象的要好的多,不愧是當年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的和帝,即便老了他的身子骨依然硬朗,要想控製他的意識估摸著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徐錦晟一聽就急了,“我們不能再等了,這一次有左遷當我們的替死鬼下一次呢?我們必須要速戰速決,否則等徐錦寧他們修養過來必定會找我的麻煩。”


    “霍娉婷那邊怎麽說?”


    徐錦晟急,德妃比他還要著急,她在心裏告誡自己,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不外乎多等幾個月,隻能慢慢來不能著急。


    “霍娉婷來信讓我盡快打入軍機處內部,這軍機處我們也一直無法探入,那老不死的一直不鬆口,兒臣很難辦。”


    “軍機處?怎麽會想起去軍機處?”


    徐錦晟說:“軍機處乃是我們寧國的最為神秘的部門,除了父皇之外他們不接受任何的宣召,歐陽怵也曾在朝堂上對我多番出言不遜,估摸著這人是不會站在我這邊。”


    德妃狠毒的說:“不能用的人除掉就行了,本宮在宮裏也見過他幾次,這人聽調不聽宣並且隻聽和帝一人的調令,就是本宮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用什麽方法聯係,動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能避則避吧。”


    “可軍機處我們必須要進去才是,母妃,能否先從父皇那兒套出軍機處的所在地?”


    德妃有些犯難,“這幾日和帝昏昏沉沉的,今日早朝又受到了刺激,從下午歌舞結束後他就一直昏昏欲睡的,醒著的時間極少,本宮也不能保證是否能套出來。”


    “總得試試,不是麽?”


    德妃問:“那霍娉婷到底為什麽要找軍機處,可有問清楚?”


    徐錦晟搖頭,“她並沒有告訴我。”


    “此人動機不明,她怎麽說也是夏國的人,咱們還是要防著一些,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等事情結束後還得防著夏國突襲,夏國本就是狼子野心,他霍驍也不會真心過來幫我們。”


    徐錦晟再怎麽愚蠢也知道其中利弊,總不能自己前腳剛當上皇帝,後腳就被霍驍滅了國吧?


    “先前一直有傳言溫丞禮是夏國的太子,也不見霍娉婷與溫丞禮之間有什麽聯係,若他真的是……我們未必不能好好利用這一點,語氣幫助一隻野心勃勃的狼,不如拉攏一個同聯盟的鷹,你想辦法拉攏溫丞禮得到他的信任,讓他為我們所用。”


    德妃驀地想起之前在宮裏突然出現的那人,直覺告訴她,這人肯定跟溫丞禮脫不了幹係。


    “溫丞禮……這人怕是不會甘心為我們做事的。”徐錦晟說。


    德妃道:“那可不一定,當初徐錦寧強行嫁給他,並沒有問過他的心意,若溫丞禮為此懷恨在心呢?隻要他們之間不合便有拉攏的辦法,隻要我們給他好處夠多,還怕他不為我們所用麽?”


    徐錦晟想想也有幾分道理,當初溫丞禮是從太監窩裏直接被徐錦寧帶走的,人家根本就不願意娶她,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可先前他也有旁敲側擊過要拉攏他,卻被這人冷嘲熱諷的給拒絕了。


    如此,溫丞禮這次還會答應跟他們合作麽?


    “母妃說的有道理,兒臣這次出宮便想辦法聯係溫丞禮,先探探他的口風再決定也不遲,至於這霍娉婷……兒臣自有考量,何況這樣的女子也不配成為兒臣的妃子。”


    “你知曉便好,霍娉婷這人比徐錦寧好不到哪裏去,本宮也曾經聽聞……”德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罷了罷了,她的事不說也罷,也已深了,你且早些迴去,天寒地凍的你也要顧好自己的身子。”


    “多謝母妃擔心,那兒臣這便迴去了,軍機處之事就麻煩母妃多多操心了。”


    “我隻能盡力試試,迴去吧。”


    徐錦晟好歹是她名義上的兒子,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自然是要為他著想。


    徐錦晟登上皇位便是成國複國成功的一半兒,德妃如何能不盡心盡力的幫著?


    德妃推開門看著外麵的雪,今夜也不知怎麽迴事,雪一直在下,她伸手接著雪花,目光沉迷。


    雪夜漫漫,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策劃著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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