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城還處於秋老虎的肆虐中時,九月中的北京已然秋涼乍起。

    跟著邵遠光出了機場,白疏桐唿吸著霧霾和刺鼻的冷空氣,不由打了個噴嚏。

    邵遠光扭頭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行李,催促她:“快上車。”

    陶旻禮尚往來,得知白疏桐跟著邵遠光一起來了北京,便開車去機場接兩人。一路上邵遠光對白疏桐關照備至,行李不用她拿,路也不用她找,見白疏桐坐在車上吸溜著鼻子,更是不管不問幹脆直接關掉了空調。

    陶旻開車翻了個白眼,無奈降下窗子,剛開了條縫,邵遠光坐在副駕駛便開口了:“北京空氣不好,關上窗。”

    陶旻斜睨了他一眼,訕訕關上車窗,餘光又瞥了一下後視鏡中的白疏桐。

    白疏桐趴在窗邊看著窗外朦朦朧朧的景色,似乎並沒有深思邵遠光的言下之意。

    邵遠光在北京生活了多年,早已習慣了這裏的風塵。他害怕白疏桐不熟悉這裏的環境,長時間吸入霧霾,難免會有唿吸道問題。邵遠光從包裏摸出了一個未拆封的口罩,遞給了白疏桐:“這幾天霧霾重,出門戴上,小心唿吸道感染。”

    陶旻看了眼他,眼睛不由睜了睜,有些不可思議。白疏桐“哦”了一聲,似乎已對邵遠光的關心習以為常,隻說了一句:“謝謝邵老師。”

    一路上,這種關懷不在少數,陶旻覺得有些肉麻得不堪忍受了,當即加快了速度,打算盡早把這兩人送到賓館,少在這裏禍害她的耳朵。

    到了賓館已是傍晚,安頓好兩人後,陶旻便接到先生的來電,頓時語氣大變,顯得溫柔似水。掛了電話,陶旻說自己有約便先行離開,變相給兩人創造了些獨處空間。

    白疏桐看著陶旻春風如意的背影,不由好奇,問邵遠光:“陶老師的老公是什麽樣的人啊?”

    邵遠光將白疏桐的行李放到她的屋中,問她:“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好奇。想知道什麽樣的男人能入她的法眼。”

    邵遠光想了想,“楚恆啊,按他自己的話說,他一生追求放縱不羈愛自由。”

    白疏桐聽了眨眨眼,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剛想說看不出來陶老師內心狂熱,喜歡這樣的,邵遠光便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懸崖勒馬,浪子迴頭了,整天想的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白疏桐聽了不由“噗”地笑了出來。這話邵遠光是說不出來的

    ,多半是那位楚先生自己的原話。看來再放縱不羈的性子,遇到了真愛,也能性情大變。

    白疏桐想著,看著邵遠光問他:“邵老師,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應該為他改變嗎?”

    白疏桐的問題不是沒有來由的,邵遠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追溯他認識白疏桐以來的日子,她其實已經改變了很多,這種變化可能連她自己也感受到了。當初院長將白疏桐調配給他做助理時曾經交代過,“這個丫頭腦子不笨,就是懶了點”。可接觸過後,邵遠光才發覺院長的話截然相反。這個丫頭腦子雖然不算聰明,但好在還算勤奮,也有些韌勁。

    這個恐怕就是她的改變。

    “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慢慢變好,有什麽值得質疑嗎?”邵遠光反問她。

    就像楚恆因為陶旻而摒棄以往玩世不恭的態度一樣,這種改變是讓人感動的。

    白疏桐想想邵遠光的話,低頭笑了起來。毋庸置疑,她在為了他變得更好。

    放好行李,白疏桐又準備了一下明天會議的發言,她有二十分鍾的時間介紹自己的研究。這是她第一次當這麽多人的麵係統地介紹研究,她拿不準,更怕交流時間有人拋出難以迴答的問題,便拉著邵遠光做參謀。

    邵遠光坐在一邊聽完她的演練,便聽她問:“這麽說可以嗎?”

    她小心翼翼,有些缺乏自信,邵遠光看了笑了笑,鼓勵她:“不用怕,你隻管說你的,有迴答不了的問題交給我。”

    有了邵遠光這句話,白疏桐似是放心了許多,又練了兩遍,舉止言談也有了些章法,不再怯場。

    第二日開會,邵遠光在酒店樓下等她,和她一起步行去會場。

    為顯莊重,白疏桐穿了件黑色的連衣裙,腰肢纖細,裙擺飛揚,邵遠光遠遠看見心神不由蕩漾起來,等她走近不由責備:“穿這麽少,不怕冷?”

    白疏桐搖搖頭。和邵遠光在一起,她自然要撐著門麵,就算冷也要神采奕奕。

    這次會議是b大組織的,邵遠光算是特邀嘉賓,自然位列主席台上。除此之外,台上還有b大心理係的一幫老頭子,個個都是白疏桐在教科書上看見過的。

    她認真聽著老先生們的發言,耳邊卻傳來b大參會學生的竊竊私語:“那個年輕的是誰啊?看著眼熟。”

    “邵遠光,就是去年被學校請走的那個。”

    “是他啊……怎麽還

    好意思迴來……”女學生語氣鄙夷,又帶著些失望,“長得挺好的,我以前還以為幹出那種事的都是猥瑣男呢……”

    白疏桐聽了筆下一頓,小心問了句:“你們說的是什麽事?”

    學生看白疏桐年紀不大,便知無不言:“他之前上課給學生們放□□影片,院裏把他請走了,江大怪沒節操的,還重金聘他……”

    這個謠言白疏桐也聽餘玥她們說過,隻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是真的。現在b大的學生也這麽說,白疏桐不由著急:“不可能,邵老師怎麽可能是這種人。”

    那學生看了白疏桐一眼,笑了笑:“我看你麵生,不是b大的吧?這事兒我們這兒都傳遍了,你又不熟悉他,就別給他洗白了。”

    學生說完也不打算再理白疏桐,撇過頭自顧自地聊天去了。

    白疏桐心事重重,等到開會的間隙,拉陶旻到了一邊。

    陶旻被她來過來,她卻欲言又止。陶旻察覺了些不對勁,問她:“怎麽了?”

    白疏桐想了想,問:“邵老師為什麽離開b大?”

    陶旻聽了會意,知道白疏桐多半聽了坊間的議論,便問她:“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會怎麽想?”

    白疏桐愣了一下,她總覺得事情會有一百種可能的解釋,可沒想到陶旻卻直接阻斷了她的後路。“如果是真的……我想也一定有隱情。”

    陶旻笑笑,“chris不是那種人,了解他的都清楚。隻不過……”陶旻頓了一下,“他那次卻是疏忽了,提交的實驗申請沒有通過道德委員會的審核,再加上有人惡意整他,所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邵遠光的一項研究涉及亢進情緒對行為的影響,觀看情|色影片隻是其中的一向操控,除此之外,很難找到其它方式替代。他向學校道德委員會提交了報告,但對方遲遲不批,邵遠光孤注一擲做了實驗,事後報告才被駁迴,而實驗行為卻已經發生。

    要說他沒有錯確實是在洗白,但白疏桐明白,邵遠光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堅持使用最好的手段進行實驗操控,他這麽做隻是為了捍衛科學的尊嚴。

    白疏桐悶頭想著這件事,全然沒有察覺邵遠光的靠近,也忘記了一會兒的演講。

    邵遠光以為她在為那二十分鍾的發言憂心,坐到她身邊安慰她:“自信點,不要怕。”

    白疏桐驀然扭頭看他,鼻子莫名地酸了一下。在這個世界上被人理

    解是一種幸福,全然地理解一個人的靈魂也是奢侈的事情。

    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邵老師,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白疏桐的展示非常完美,有賴於前一晚的演練,她邏輯清晰、舉止大方,唯有交流部分,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師看人下菜碟,見白疏桐是個小丫頭,便提了幾個苛刻的問題。

    這種問題多是流派之爭,那人顯然沒安好心,不管白疏桐怎麽說,她的言論總會得罪一派學者。麵對咄咄逼人的問題,白疏桐愣了一下,頓時啞口無言。

    剛剛說了不會給邵遠光丟臉,她便沒有看向他,也不打算求助他,可邵遠光卻主動發聲:“這個問題的意義不大,認知心理學和行為心理學本來就是兩套思路,兩者對心理學都有極深遠的貢獻,這種貢獻也是不可相互替代的。”

    邵遠光的迴答擲地有聲,也頗有道理,兩派學者都點頭稱是,唯有提問的人麵色尷尬,頗為不滿。

    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白疏桐心情有些不佳,直到會議結束還是悶頭一言不發。

    邵遠光和b大一幫人寒暄告辭,過去拍了一下白疏桐肩膀:“表現的不錯。”

    “邵老師,你安慰我。”白疏桐歎了口氣,“我知道我表現得怎麽樣。”

    邵遠光笑笑:“以後再遇到這種問題首先不能慌張,鎮定迴答就可以了。”

    見白疏桐還是打不起精神,邵遠光拉了她一下:“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

    這話倒是正中下懷,白疏桐中午緊張也沒吃多到東西,當下也覺得有些餓了。她咽了口口水,問邵遠光:“你不是要和他們一起吃會議餐嗎?”

    白疏桐指了指一邊的那幫老頭子,邵遠光笑了笑:“和老頭子吃飯有什麽意思?”他說著輕攬白疏桐的肩膀,“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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