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飛馳而來,伴隨著尖銳的鳴笛聲和頻繁閃爍的耀眼光線。

    白疏桐一時愣住,站在路中間不知是進是退。

    車越來越近,車燈的光暈在白疏桐眼中變得越來越大。置身劈啪的雨滴聲、嘈雜的車流聲中,她腦中卻一片空白,隻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急不緩。

    燈光刺眼,白疏桐被晃得睜不開眼,她閉上眼,下意識伸手遮在眼前擋住光亮。

    一秒、兩秒……

    她變得身不由己,腳似乎離開了地麵,身子好像也隨之飛起,又重重地落了下來。

    雨水冰冷,一下下落在她的臉上,打得生疼。

    不遠處,汽車的鳴笛聲飛嘯而過,漸漸變小,耳邊的喘息聲卻漸漸變得凝重。

    白疏桐腦中一片空白,還沒迴過神來,便聽有人在她耳邊吼道:“白疏桐!你想幹什麽!”

    這聲音很耳熟,隻不過平日裏他都習慣用異常冷靜,並且帶著一絲不屑的語氣喊她“小白”,現在卻破天荒地用出離憤怒的語氣喊了她的全名。

    白疏桐慢慢意識到,這恐怕不是死後的幻象。

    耳邊的聲音變得真切,肌膚的觸覺也沒有喪失。白疏桐緩緩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黑壓壓的天空、碩大的雨滴,一扭頭,又看到了邵遠光的臉。

    邵遠光渾身透濕,額前的頭發垂垂地耷拉著,顯得有些狼狽。

    白疏桐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沒發問,邵遠光卻先開口怒斥她:“你在想什麽!是瘋了還是傻了!”

    白疏桐看著他,意識聚攏,迴想起了剛剛的一幕,後背、手心後知後覺地冒出了冷汗。她一定是瘋了,剛剛居然沒有躲開。如果不是邵遠光,她恐怕……

    想到這裏,白疏桐這才有些後怕,背後寒意襲來,一下子卻又說不出話來,隻哽咽著喊了聲:“邵老師……”

    好在隻是虛驚一場。見她這樣,邵遠光也不忍心再責備,便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白疏桐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離死亡如此之近,她扶著邵遠光的胳膊站起身,腳下卻後知後覺地一軟,一個沒站穩,歪倒在邵遠光身上。

    邵遠光扶住她,安慰著說了兩句話,白疏桐聽了眼眶倒是紅起來了,不一會兒肩膀便隨著啜泣聲不斷抖動,身體也不能自己得顫抖起來。

    兩個*的人站在路邊,過往的人無不側目。

    邵遠光看了皺眉,又勸了白疏桐兩句,她的哭聲不但沒有消停,反倒是越哭越兇。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邵遠光無奈歎了口氣,問她:“家住哪兒?我送你迴去。”

    聽到了“家”這個字眼,白疏桐氣息一頓,又哭了起來。

    白崇德那裏?宿舍?還是外公家?對白疏桐來說,現在已經沒有家了。

    白崇德組建了新的家庭,那裏自然不可能再有她的容身之地。宿舍冷冷清清,完全沒有家的感覺。外公家雖然和暖,但她終究不忍拿自己的煩心事打擾二老的生活。如今,想在這個世界上找一個能夠庇佑她的港灣,已是難上加難。

    她越想哭的越傷心,淚水和雨水匯集,順著臉頰往下流。邵遠光看著著急,但卻沒有絲毫辦法,隻好陪著她淋在雨裏。

    良久,白疏桐抽搐著抹了眼淚,抬起頭看邵遠光,嗚咽著開口:“我……不想迴家。”

    不迴家也不能幹耗在大馬路上。邵遠光想一走了之,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一個女孩子,魂不守舍的,別再出了什麽事情。

    邵遠光搖搖頭,無奈道:“跟我走吧。”

    雨還在下,隻是雨勢收斂了些,不像剛剛那般瘋狂。白疏桐跟在邵遠光身後折返迴了江大的職工小區。

    邵遠光走在前邊,不時迴頭看她一眼,確認她跟了上來,這才轉身進了住宅樓。

    這棟樓就在外公家不遠處,但因為近年來重新修繕過,房屋的狀況要比外公家好很多。白疏桐走到樓下停了腳步,抬頭看了眼邵遠光。

    邵遠光已經上了半層樓,見白疏桐沒有跟上來,扭頭看了眼她。

    樓道裏燈光昏黃,因為兩人都停了腳步,聲控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僅有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兩人之間一片漆黑,樓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更襯得樓道裏死寂一般的沉悶。

    “要去哪裏?”燈光隨著白疏桐的聲音亮起,照亮了她略顯憔悴的麵容。

    邵遠光看著她,淡淡說了句:“我家。”

    白疏桐聽了他的話雖沒退後,但腳尖卻遲疑著變了變方向。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逃離反應,邵遠光看著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不想迴家,我總要迴家。願意就跟來,不願意就走。”他說完,沒準備再和她廢話,兀自轉身往樓上走。

    白疏桐站在原地,心一橫,跟了上去。

    邵遠光家裏算得上是窗明幾淨,除了茶幾上

    散落著的幾本心理學期刊略顯淩亂,其它事物都有條不紊。

    白疏桐站在門口瑟瑟發抖,身上的雨水滴在玄關的地上,把地毯弄得透濕。她猶豫著沒再往裏走,邵遠光卻覺得她墨跡,扭頭道:“進來把門帶上。”

    白疏桐依言帶上門,往屋裏走了幾步。

    邵遠光全身已濕透,他脫了大衣,好在裏邊的衣服還是幹的。可白疏桐那邊就不這麽幸運了,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站在那裏還在不停往下滴水。

    邵遠光看了她一眼,沒理她,轉身迴到屋裏轉了一圈,出來時扔了條毛巾給她:“擦擦。”

    白疏桐接過毛巾,小心擦了擦臉。湊得近了,她聞見了邵遠光毛巾上的淡淡薄荷香味,那味道如同他的人一樣,讓人舒暢又警醒。

    白疏桐輕輕蹭了下臉頰,有些不舍地把毛巾還給邵遠光。

    邵遠光沒有接,皺眉看著她:“你這樣擦就擦幹了?”見白疏桐抬眼愣愣地看著他,邵遠光頗為無奈,言語間帶著絲命令的口吻,“把衣服脫了。”

    “啊……”白疏桐神情一滯,看見邵遠光臉上鄙夷的神色,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不由低頭“哦”了一聲,解開了自己的外套扣子。

    外套脫了,裏邊的衣服已從頭濕到腳。

    邵遠光看著歎了口氣,指了指一邊的浴室:“裏邊有換洗衣服。”

    “啊?”白疏桐看了看邵遠光手指的方向,有些忐忑地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本以為邵遠光會把她帶到ktv或者網吧,然後借機脫身,卻沒想到他竟然帶她迴了家。這本就騎虎難下了,大半夜,孤男寡女的,現在又要她脫衣服、洗澡,是不是有點……

    看著白疏桐防備的表情,邵遠光覺得可笑。他未加掩飾地輕蔑一笑,開口道,“你想的那些事,我沒興趣。”他說著,想是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就像我之前說的。”

    邵遠光言畢轉身去了廚房,留下白疏桐一人杵在原地。

    那樣的話,邵遠光確實說過。情人節那晚,他坐在吧台邊,看著她遞來的東西冷笑。他抬起頭,眸光深冷,一字字迴複她:“你想的那件事,我沒興趣。”

    沒興趣?是指對她沒興趣,還是指對她想的事情沒興趣?

    白疏桐進了浴室鎖好門,脫掉衣服,衝了個熱水澡,整個人這才慢慢有了溫度。她擦幹身體,換上邵遠光的衣服,對著鏡子

    看了看,頓時臉變得通紅。

    她想了想,還是在衣服外邊裹了條毛巾,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邵遠光熱了牛奶,這會兒正坐在沙發上翻著期刊。

    聽見了身後的動靜,他沒迴頭,隻推了推茶幾上的玻璃杯,說了聲:“喝掉。”

    這裏沒有第三個人,這話自然是對白疏桐說的。她“哦”了一聲走過去,端起牛奶捂在手心裏,卻遲遲不喝。

    她站在那裏擋了一部分光線,邵遠光微微皺眉,抬頭看了眼白疏桐,又蹦出一個字:“坐。”

    他說話極為吝嗇,似乎多一個字都不情願。白疏桐聽著他冰冷的話語,指尖摩挲著溫熱的牛奶杯,遲疑半晌,又“哦”地應了一聲。

    白疏桐靠近了邵遠光,想了想,選了離他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邵遠光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眉繼續看期刊裏的文章。

    眼下的文章是篇關於進化心理學的論文,文中解釋了為什麽有的男人喜歡豐滿的女人,有的男人卻偏愛弱小的女人——一個來自於征服的*,一個來自於守護的決心。

    邵遠光合上期刊,摘下眼鏡,捏了一下眉心。他不明白為什麽有的學者喜歡硬生生地把一件事物分開來看,征服和守護原本就是愛情的兩麵,有了征服的能力才能做出守護的承諾,能夠守護住自己愛的人,才有征服的資格。

    邵遠光微搖了一下頭,戴上眼鏡抬頭看著白疏桐。

    白疏桐坐在他側麵的沙發上,身上裹得像個蠶蛹,怯怯地縮在沙發裏。她這會兒倒是不哭不鬧了,不知道是因為被嚇到了,還是因為兩人獨處的尷尬,白疏桐一直悶著頭一言不發,隻是不時淺抿一口牛奶,像是一隻乖覺的貓咪。

    她的身側亮了一盞讀書燈,燈光發黃,照亮她的側臉,映著臉頰的紅潤。她的頭發微濕,垂在耳邊,許是注意到了邵遠光的目光,白疏桐不自然地伸手撥了一下頭發,將它別在耳後。她一動,手上的紅色石榴石手鏈便露了出來。手鏈的色澤紅得紮眼,不過這樣的顏色倒是能襯出她膚色的白皙。

    邵遠光看著眨了一下眼,準備將視線收迴,一瞥之下卻瞧見她手腕處的傷痕。

    那許是剛剛留下的,淺淺的一片蹭傷,傷口看著不深,隻是紅紅的非常顯眼。此外,她的臉頰上也留了兩道指印,印記雖然淺,但還不至於察覺不到。

    邵遠光皺了一下眉,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願意說的話,可以和我聊聊。”

    晚上的事情,白疏桐還不想告訴別人。她搖了搖頭,低頭泯了口牛奶,慢慢地讓牛奶順著喉管滑落下去。溫熱的感覺蔓延全身,驅散了早春夜晚的寒涼,白疏桐感覺到了些許舒暢。

    她不願意說,邵遠光倒也不追問,沉吟了一下,還是開口叮囑她:“下次不要這樣,即使生氣、傷心,也不能有生命危險。”他頓了一下,又說,“這次我經過,下次就不一定這麽幸運了。”

    邵遠光的話讓白疏桐想起了剛剛的經曆,這次的確是她幸運,要不是邵遠光,自己這次鬼門關之旅多半有去無迴。

    隻是這點驚嚇帶給她的打擊遠不如那之前的事情。白疏桐想起了父親和方嫻,方嫻假惺惺地做好人也就算了,可是白崇德竟因為她打了自己。白疏桐想著鼻子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往外湧。

    這點流淚的征兆讓邵遠光頭疼,他知道勸不住她,便急忙抽了兩張紙巾遞給白疏桐。

    白疏桐那邊眼淚流個不停,接過紙巾一個勁兒地往眼睛上堵,似乎薄薄一張紙就能堵住決堤一樣的淚水。

    邵遠光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也不好勸她。幾番思忖之後,他站起身,扭頭迴了自己的房間,不多時又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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