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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一個清涼的夏夜,安祈雨躺在床上,在幽黃的油燈旁邊聽著外麵的風雨交加,一旁的阿香早就已經睡的唿嚕聲震天,跟外麵的雷聲真的有一比了。


    一個翻身就從身下的涼席中翻出來一個小小的布袋子,上麵修了一朵精致的福字,從裏麵拿出來一個小本子還有一些銀元,一根銀鏈子,瑣瑣碎碎的很多東西。


    小本子是用線縫的,很是粗糙,裏麵的字倒是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字跡,最後落筆兩個字——如玉。


    秋如玉,就是她的母親。


    前年她過世的時候,自己在她的枕頭下麵發現了這個手工縫製的小本子,上麵寫寫畫畫了很多的字句,能看懂的就四個字:方家欺我。


    可是到底是哪個方家?到底與方家有什麽恩怨?


    安祈雨一概不知。


    那時候,她們娘倆一直都寄住在仙橋鎮的寡居的姨母家裏,萬幸的是姨母一家對自己和娘親都很好,就連表哥都對自己多有照顧,甚至說過親上加親的話。


    可是自從母親病重去世了,表哥又離家上學,自己怎麽說也不好再在姨母家裏吃閑飯,本是尋思著自己做個繡娘,給補貼姨母家用。


    卻沒有想到,收拾母親舊物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小冊子。


    又向姨母打聽自己與母親的過往,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姓安,北平安家藥鋪安錦英是她的父親,而她是個遺腹子。


    安家在北平犯了事,母親因為懷孕被提前送了出來,這才到了仙橋鎮苟全了姓名。


    那時候,姨母曾說過:“秋家的女人也不知道都怎麽了,我跟你娘真是沒有白做一場姐妹,丈夫都先走自己一步。真的是命硬,克夫嗎?”


    “姨母,不要這樣說,你還有我們的,生死在天,與他人無關。”安祈雨是這麽勸導姨母的,可是她也深知,姨母在姨夫去世後守著這三間瓦房,七八畝田地,還要麵對族中的親戚威逼利誘。


    好在姨母向來都是強勢而又堅定的人,不管別人怎麽對她,她都從不屈服,孤兒寡母就這麽支撐起蕭家微薄的產業。


    不為別的,就為孩子有書念,能吃上飯,穿暖衣。


    母親因為生產時候月子裏落下毛病,重活幹不得,好在有繡花的手藝,也能賣賣繡品幫稱一下。


    平日裏,家中的衣服布料也都是秋如玉一人縫製,安祈雨跟表哥的衣服也就有了著落,用不著去買,能剩下一大筆開銷。


    畢竟孩子在長身體的時候,衣服總是會變小的。


    秋如玉心靈手巧,總能把表哥的衣服給改成安祈雨能穿的。男孩子調皮,這邊一個開線,那邊一個豁口,都是難免的,秋如玉就用針線給縫上些老虎頭,樹葉子,不僅好看還能遮掩一下。


    舊衣服輪到了安祈雨這裏,就給用褲子改裙子,或者縫個花邊,繡隻蝴蝶,安祈雨穿著也是跟新的一樣。


    兩個女人,兩個孩子就這麽相互支撐著這個家,過得清苦卻也滿足。


    唯獨秋如玉的病症一年比一年加重,到了冬天更是挨得辛苦,曾幾時連夜的咳出血絲,不管用了多少藥劑都是毫無起色。


    秋如玉自己也笑道:“自己病成這個樣子,說是家裏曾開過藥鋪都不會有人信的。”


    “醫者不自醫,這個道理還不懂嗎?開過藥鋪,而隻是抓藥,又不給人家看病。”姨母看著她憔悴的樣子,一麵催著她趕緊喝藥,一麵勸慰開導。


    秋如玉很是聽話喝完了碗裏所有的藥,那種苦澀的味道充斥口中,一碗又一碗的苦藥早就成不了救命的良藥,隻能成為心理安慰的借口。她這樣的病,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卻明白的很,要咽氣也就是這些許日子吧。


    可惜的是,祈雨年紀還小,還未嫁人,自己到底放心不下。


    “祈雨也不是外人,你也放寬心,我看東兒再大些應該就知道疼人了。你要是沒有別的想法,我想做主,就他們兩個吧,表兄妹在一處到底親近。”姨母就這樣與秋如玉口頭上定下了兩人的姻緣。


    安祈雨門外聽著,卻總覺得這事就跟說別人一樣,似乎跟自己沒有關係。東兒表哥前年就去了南京念書,隻是覺得兩個人總是單純的兄妹情誼,說話都沒有臉紅的時候,這樣的兩個人就這麽結婚了,真是覺得毫無新意。


    幸好,東兒表哥沒有迴來,要不然兩個人就這麽結婚了,甚是無趣。


    再後來,秋如玉過世,安祈雨披麻戴孝守喪三日,偶然間瞧見了這個小冊子,又跟姨母聊天的時候旁敲側擊的問了些事情。


    姨母卻也避重就輕,隨意聊了聊,安祈雨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就自己靜靜聽著,挑選一些自己覺得有蹊蹺的地方,來迴的琢磨,最後覺得這個方家,應該就是上海的方家。


    特別是姨母說過這樣一句話,“可憐你母親命苦,也可憐了你父親多災,怎麽就攤上方家未來的兒媳婦呢,畢竟大戶人家,咱們惹不起啊,好在事情都過去了!”


    安祈雨琢磨了一下,方家的兒媳婦,還未過門的兒媳婦……


    當年在北平的時候,安家的事情鬧的不算小,縱然這麽多年過去了,稍稍打聽就能知道當時的情狀。


    原來這方家,就是滬上方家,從北平遷到上海來的方家,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終致父親入獄,安家敗落。


    自己本事隻想著做一個安分的繡娘,可是總歸是心裏放不下這個結,何如自己去查個明白。


    以後也能安心,雖然自己與父親未曾蒙麵,可是自己的娘親秋如玉是這般的賢惠婉約,相信父親自然也不會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再說了,安家與方家又沒有過節,怎麽會抓錯藥就害了人的性命呢?


    再說那個白洛珍,安家又與她何仇何怨?一個養在深閨的大戶小姐,安家有什麽理由去害她?


    這裏麵盤根錯節的關係,自己真是好奇又糊塗。


    從小到大,都沒有任性過,這迴自己就去一趟上海,探一探這個方家到底與她們安家是什麽糾葛。


    猛然間,一聲驚雷炸響,安祈雨就被這麽驚了一下,來方家也有大半年了,自己怎麽漸漸就習慣了丫鬟的身份,在這方家的院子裏每日累得雙腿都抬不起來,就哪裏有了查案子的閑暇。


    翻了一個身,安祈雨被雷聲聒噪的去堵住耳朵,可還是被震的皺眉頭,真是服了阿香能睡得這麽沒心沒肺的。有人是越累睡得越沉,她是心裏有事,好眠的時候還真是不多。這麽看來,自己還是應該把這事鬧的清楚,心裏才能舒坦了。不為別的,就為了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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