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荼蘼身為西爵第一勇士,卻是領著數十親衛,於西北總督府全軍覆沒,橫屍暴雨之中。按理來說,這是值得在場的所有廖漢將士歡欣鼓舞,擊鼓相傳的大好事,可虞路卻顯得極其反常的不開心。


    甚至是來到陳至麵前,抬手抓住陳至的衣領,無奈又氣憤的喝到陳至:“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的所有家人!”


    一聲驚雷,讓整個總督府前庭變得鴉雀無聲。


    雨中,疲憊的曹猛坐在那一節立柱上,一邊抿了一口氣,一邊扭頭看向陳至和虞路。見著虞路穿著打扮完全一副廖漢將軍的模樣,但話裏話外聽起來卻像是和耶荼蘼一路的人,這不免讓曹猛扭坐立柱上,仰著脖子,喊道陳至:“陳老弟,這家夥是幹嘛的?要是這幫兔崽子一夥的,我勸你還是別心慈手軟,利索殺了得好。”


    陳至沒有迴頭理會曹猛,僅是抬起左手示意曹猛——自己知道怎麽做。


    曹猛心領神會,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便是扭頭看向了前庭裏那些個手下,見著大家夥雖然是傷得有輕有重,但都活得好好得,不禁喜笑顏開。


    虞路卻苦惱得很,在他內心來說,耶荼蘼等人的死不過是罪有應得,自己確實也是想彈冠相慶,奈何這次議和,是內閣那些個大學士提議,由攝政王季蓧親自帶著聖旨下令到的虞國公府。


    此時此刻,虞路腦子裏對聖旨內容還記憶猶新,因為那一夜,虞國公府也在經曆著疾風驟雨。


    雨中,已過古稀之年的虞國公虞遲靖,在老夫人和老夫人陪嫁丫鬟的攙扶下,邁著頻繁卻蹣跚的步伐,領著虞國公府上上下下三十號人,行色匆匆地穿過迴廊往府邸正門而去。


    等到了前庭,見著季蓧領著一隊皇城禁衛軍已經手端聖旨,一副高高在上地樣子站在門廳前,虞遲靖不免又加快了一些腳步,這讓他下石階時,因為一時心急而踏空,差點兒是摔了一跤,幸得是虞路眼疾手快,及時衝上去扶住。


    虞遲靖長籲一口氣,佝僂著行將就木的身體喘息了一小會兒,緩過勁兒來之後,才是抬手推開虞路,隨後緩緩直起身來,艱難的挺直腰板,昂起頭,如同懸在他頭頂之上的那一塊金字牌匾上寫著的“剛正不阿”一般。


    正門後,季蓧也沒有催促虞遲靖,他隻是站在那裏,昂著頭,安靜的看著虞遲靖。


    等虞遲靖到了跟前石階之下,他才是低下頭來,居高臨下的對虞遲靖打起官腔,說到:“虞國公,事態緊急,陛下連夜擬旨並差我過來傳話,不過是怕耽擱了大事。”


    虞遲靖聽完這話,忙是欠身作揖,氣喘籲籲的應著:“陛下還記得老臣,是老臣的福氣。”


    季蓧也不囉嗦,當即雙手拿住聖旨,說到:“既然如此,那就接旨吧。”


    話音未落,虞遲靖撲通跪地,看上去還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護國將軍虞遲靖一般。可虞路知道,爺爺這一幹淨利落的下跪,倒是長了虞國公府的尊嚴,卻又折了他一年的陽壽,還有這該死的驟雨冷風,不知道季蓧走後,爺爺又該臥床多久才能勉強活動。


    可這些都是後事,眼前,麵對徐徐展開的絹布聖旨,虞路和著其他家眷,隻能應時而為,跪在了冰冷的雨中。


    “天恩浩蕩,皇帝詔曰。今西爵犯我邊疆,侵我領土,罪不可恕!然孤新帝即位,內政多舛,秉攘內安外,經內閣眾學士周議,命護國神柱虞國公重出宇內,著欽差之便,以議和之由斡旋西爵,為內政安定爭時奪勢。欽此!”


    轟隆一聲驚雷,頓時炸得前庭跪著的所有虞國公府的人腦子裏一片空白,無人應話。


    季蓧見了,不由是將聖旨一和,遞到虞遲靖眼前,說到:“護國公,為何還不謝恩領旨?”


    “臣……”


    虞路哪兒會眼睜睜的看著爺爺領下這道聖旨,畢竟以虞遲靖這般姿態,別說西出邊塞和西爵正麵交鋒了,怕是連馬都上不去。這聖旨領不得!虞路立馬是打斷了虞遲靖,喊道:“爺爺!這聖旨領不得!”且是站了起來,擋在了虞遲靖和季蓧之間。


    季蓧倒也沉穩,並沒有發雷霆之怒,反倒是冷冷一笑,尊稱虞路一聲“小將軍”,再是說到:“您這是要抗旨不尊麽?”


    應著季蓧此話,站在季蓧左右兩側的禁衛軍,當即拔出樸刀,衝下門廳,將虞國公府的所有人包圍其中。


    借著這等陣勢,季蓧微微欠身,對虞路笑說到:“小將軍不必擔心,陛下另有話傳,說的是虞國公身為三朝老臣,輔助先帝有功,今掛帥重征,家中老幼皆由宮廷差人伺候。”說罷,季蓧左手輕輕一揮,一些個宮女太監便是陸陸續續的從護國公府的大門走了進來,分成兩列站在了那些個禁衛軍後麵,個個看上去都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卻讓人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暖意。


    虞遲靖已經知道這一次自己是躲不過了,他雖也心知這聖旨領不得,但要是不領,不僅自己終究難逃一死,怕是要連累了這家中上下三十餘人。自己倒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死不足惜,可虞路這些個年輕人,不能因此廢了前途。


    “臣領旨!”


    身後一聲鏗鏘有力的迴答,驚得虞路臉色蒼白。


    虞路難以置信的迴頭看向身後的爺爺,他萬萬沒想到爺爺終究還是應下了這道聖旨。可從虞遲靖的眼神裏,他看到了爺爺的無奈。


    虞路懂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理由阻止爺爺領旨,但自己有理由替爺爺拿了這道聖旨。於是乎,虞路迴過頭來,劈手搶過季蓧手中聖旨,一臉怒色的問著季蓧:“這聖旨我領了,是不是隻要拖住西爵東犯,你就可保我虞國公府一個周全?”


    季蓧又一次欠了欠身,甚至作揖說到:“這是自然。”


    然而現實卻是事與願違,陳至的攪局,無疑是將虞國公府上上下下三十餘人送上了斷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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