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日。


    今日好不容易停了下來,但江麵之上還是籠罩著一層薄霧。


    霧氣隨著風勢飄蕩,時不時地將遠處的東西變得朦朧起來。


    不過霧終究是比雨要淺些,至少不至於太過阻礙人的視線。


    所以一早就等在比武場周圍的眾人能隱約地看到,有兩道身影相攜著走上了演武場。


    待他們走近之後,眾人再定睛一看。


    那兩人赫然正是已經許久不曾在人前露過麵的東方父女。


    有風穿過比武場,將東方素的裙擺吹的款款搖曳。她還是一襲粉裙,依舊是那副明豔動人的模樣。


    但在她的身邊,被其攙扶著的東方朔卻完完全全的變了一副樣子。


    數日之前,身形尚且還挺拔的老盟主此刻佝僂著腰,步履略顯蹣跚。


    而他那向來堅毅的麵龐也因疾病的原因而顯得有些浮腫、蒼白,完全沒了往日裏的半分神采。


    臉上滿是疲態,就連眼神都變得渾濁了起來。


    此前東方朔也曾在眾人麵前表露過自己的傷痛。但彼時,他尚且還能有餘力撐持著自己站直。


    但眼下,他卻連勉強站直身子都做不到,竟已然是一副強弩之末的模樣。


    他這一副模樣,自然引起了江湖眾人的唏噓——


    “哎,看來東方盟主的病是真的嚴重了,不然怎麽會連站都站不穩了。”


    “是啊,看他這樣,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會不會沒過幾日就……”


    “呸呸呸,瞎說什麽呢?我看東方盟主病雖有嚴重,但好歹還是能看到幾分生氣,或許還能撐不少時日呢?”


    眾人的議論聲雖小,但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到了比武台上。


    也傳到了東方淵的耳中。


    他此刻正靠在臨江小閣樓的窗邊,滿懷惡意的緊盯著東方朔。


    再次親眼見到這個昔日的堂兄弟,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溫情,而是隻有徹徹底底的冷漠和不屑。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深起來,嘴角也緩緩地咧了起來。


    “是啊,還能撐多久呢?”


    “說不定,就是今日了。”


    話畢,他滿意地眯了眯眼,將手裏的酒對著東方朔的方向,傾倒而出。


    而此時,隨著東方朔的站定,台下眾人也紛紛閉上了嘴。


    東方朔沒坐上台中央那專門為他準備的座椅之上,而是挺直了腰板,強撐著站在眾人的目光中。


    他先是咳嗽了兩下,方才沉聲道:“今日,便是大比的最後一天。諸位齊聚於此,也將親眼見證這場大比最後的勝者究竟是誰!”


    這短短的一句話,他顯然都說的有點力氣不濟,到後麵聲音明顯的弱了幾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然後東方朔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一直安靜立於自己身旁的東方素。


    再次揚聲道:“先前我曾許諾過,誰能奪得下任的盟主之位,便可娶小女為妻。”


    “但老夫自知命不久矣,時日無多,還想留小女在身旁多看顧幾年。因而今日便腆著老臉,取消這樁嫁娶之事。”


    “作為補償,老夫願意將珍藏的武學秘笈贈予勝者。也希望此人能擔得起這盟主之職,好好引領我武林正道。”


    說完之後,他便再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然後,還不等台下眾人有所反應,隨著他的一揮袖,宣告著最後一場比武的鑼鼓聲響起。


    片刻過後,兩個人影步上了比武台。


    左邊之人一身青裳、身形挺拔,正是手持鋼刀的項青生。


    隻見他上台之後,便朝著自己對麵之人行了一禮。


    而另一人手持長劍,麵容冷淡,隻略點了下頭便算作為迴應。


    兩人對視之間,都默契的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


    “誒?項少俠我認識,那另一位少俠是何人啊?為何我好像從未見過?”


    “你小子,一看就沒有來看比武吧!此人名叫無名,可是此次大會中的一匹黑馬啊!”


    “哦!原來是他啊,我倒是有聽說過此人,聽說他的武藝高強,十分了得,還曾一連擊敗了好幾個成名已久的前輩。”


    “確實。不過我看這無名實力雖強,但想戰勝項少俠,恐怕可沒有那麽容易!畢竟項少俠可是有老盟主一手教出來的。”


    “……”


    眾人的議論聲再次傳到東方淵的耳中,這次他看著下方,深深地皺起了眉。


    然後略過比武台上項青生的身影,打量起了那個名叫無名的青年。


    “還沒查出此人的來曆嗎?”


    “迴樓主,此人十分神秘,我們遍查江湖,都沒有查到關於此人一絲一毫的傳聞。”


    “隻知道在大會的第一日開始他便已經出現在此地,但是誰也不知他是從何處而來的,怎麽來的。”


    “整個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憑空出現……”


    東方淵陰沉著臉喃喃了一句,突然就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銳利的目光瞬間就直射向一座與自己所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小樓裏。


    他從敞開的窗戶看進去,進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此刻正沒個人形的靠在窗邊,從手裏掰著糕點碎塊,掛在一條長得不可理喻的魚竿之上,舉到江裏去釣魚。


    東方淵:“……”


    他猛地閉了下眼,然後又睜開,有點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隨後手下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猜測。


    “應該不是謝燕。因為有好幾次此人在台上比武的時候,我們的人都親眼看到謝燕在其他地方。”


    但饒是如此,東方淵還是狐疑的觀察了好一陣,直到那人像是察覺到自己看去的眼神後,才緩緩的收迴了視線。


    然後他又重新把視線投向了和項青生對峙的無名身上。


    “那此人……到底是從哪裏跳出來的?”


    為何他的心中竟莫名有種無法掌控的不安之感?


    罷了,反正再過不久,這些人便都將會變成一具具屍體,又能翻得出什麽風浪呢?


    想到此,東方淵陰冷一笑,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唇,道:“我讓你們做的準備,都如何了?”


    手下畢恭畢敬的迴道:“迴樓主,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待您一聲令下。”


    東方淵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與此同時,在江邊垂釣的謝燕毫無所知的又掰了一塊糕點。


    然後毫不優雅的塞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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