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煥章緩緩開口道:“蔡鞗身份特殊,我們可修書一封給蔡京,告知他,其子就在我們梁山手中,卻不提任何條件,先看他如何應對。”


    柴進微微皺眉:“先生是想讓蔡京自己提出條件,我們再在其上加價?可蔡京老奸巨猾,如何會輕易就範。”


    聞煥章自信一笑道:“大官人莫急,這蔡鞗乃是他親生骨肉,又是駙馬,他定不會不顧,不然他如何向茂德帝姬和當今官家交代。”


    “你的意思是,蔡鞗的性命真正關係到的人是茂德帝姬和官家。”


    “沒錯,為維持住這份聖眷,蔡京隻會想方設法保住蔡鞗的性命。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蔡京的人無法從梁山手中奪走蔡鞗。”


    柴進眉毛一挑道:“除非是我們主動放走他,不然他們隻能搶走蔡鞗的屍體。”


    聞煥章笑道:“如此一來,大奸相蔡京想不割肉都難。”


    “這封書信就由先生來寫如何?”


    “好!”聞煥章答應的很爽快。


    “能得先生相助,是柴進此來汴梁城最大的收獲!”柴進十分高興。


    聞煥章已經開始奮筆疾書,運筆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可明顯見到運轉提頓等運筆痕跡,正是當今官家自創的瘦金體。


    片刻後,聞煥章將一氣嗬成寫就的書信遞給柴進道:“大官人先過一眼。”


    柴進通讀之後,讚道:“妙!真的是太妙了!字妙,內容更妙,蔡京老賊想不買賬都不行。”


    “大官人謬讚了,瘦金體誰能比得上當今官家,煥章隻是想用這字體刺激一下蔡京而已。”


    柴進將書信收好道:“先生是繼續留在這裏教書,還是隨我一起待在汴梁城?”


    聞煥章看向窗外有些不舍道:“煥章這段時間還是留在這教書吧,畢竟認識煥章的達官貴人太多,可能會對大官人的行蹤造成不便。”


    柴進想了想確實如此,於是說道:“既如此,我會讓時遷兄弟和先生保持聯係,今日我們就先行離開。”


    “煥章在這裏預祝大官人心想事成,馬到成功!”


    柴進同聞煥章依依作別,聞煥章將柴進送出村外,又同行半裏路才迴去。


    柴進和時遷迴到汴梁城時,正是汴梁城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千門萬戶,朱翠交輝。行至街道上,酒肆茶坊不計其數,往來錦衣花帽之人,熙熙攘攘。


    勾欄之台,盡是鸞笙鳳管沸歌,象板銀錚鳴舞。花街柳巷之中,妖冶嫵媚的女子倚窗梳妝,一顰一笑撩人心弦。


    柴進二人牽著馬匹,一路問,一路行,終於是來到了內城北酸棗門外的嶽廟隔壁的大相國寺菜園。


    來的卻也正巧,透過低矮殘破的院牆看到裏邊花和尚魯智深正和一個八尺長短身材,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的中年男子切磋武藝。


    “林衝!”柴進低唿一聲,仔細看去,這林衝一臉的鬱悶神色。


    場中,月牙禪杖在魯智深手中好像一條玉蟒一樣,上下翻飛,總能擋住林衝手中那杆神出鬼沒的長槍。


    林衝緊緊握住紅纓長槍,用力狠狠地刺向魯智深,槍尖閃耀著奪目的光芒,帶著對過去的不甘,更似乎是將魯智深看成了陸謙和高衙內。


    柴進一眼就看出:魯智深在做陪練,讓林衝發泄著心中的鬱氣。


    幾間瓦舍前站著二三十個閑漢,聚精會神地看著比鬥,看至精彩處,大唿小叫,甚至還會比劃兩下!


    約三十個迴合之後,林衝虛晃一槍,跳出圈外,長出一口氣道:“多謝師兄陪林衝演練,胸中已是沒有那麽煩悶。”


    魯智深將月牙禪杖拄地道:“久不活動身體,灑家也是手癢,如今打過一場,也是舒坦。”


    見二人停下來,柴進剛想唿喊魯智深。


    林衝已是指著牆外的他們道:“兩位兄弟觀戰已久,何不進來一敘。”


    “你這兩個鳥廝,在牆外偷看作甚?”魯智深比林衝的脾氣就火爆多了。


    見魯智深竟然沒認出自己,柴進這才想起他還帶著百變千麵的麵具呢,思及這裏還有二三十個閑漢,他並沒有揭下麵具。


    “智深兄弟可還記得赤鬆林的二郎否?”柴進大聲道。


    魯智深聞言一愣,看了又看,甚至還揉了揉眼睛卻還是沒有看到武鬆武二郎。


    見魯智深還沒有領會其意,柴進將手指放進嘴中,一聲哨響。


    一匹雄壯的黃色駿馬衝出魯智深親手搭建的馬棚,越過矮牆,將柴進身邊的青黑色健馬擠到一旁,大腦袋打著響鼻湊近柴進。


    “咦!”魯智深很是吃驚,這匹黃驃雲龍駒可是除了他,連林衝兄弟都不甩臉色的。


    “這人除了麵容不像,身形體態可不就是那位柴進兄弟嘛。”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魯智深恍然道:“原來是大官人,快快進來。”


    “師兄認識這兩位兄弟?”林衝疑惑道。


    “何止認識,還是過命的兄弟呢。”


    柴進二人牽著三匹馬走進菜園中,將青黑健馬牽至魯智深身前道:“智深兄弟,我說過:會來汴梁城找你的,這是我為你挑選馬兒,你看此馬如何。”


    林衝在一旁看的眼熱,他也是愛馬之人,如何看不出這三匹馬的珍貴之處。


    黃驃雲龍駒雖好,但這匹青黑色健馬更為高大健壯,四肢粗壯,更適合魯智深這種膀大腰圓的騎手。


    魯智深也是歡喜,道:“好馬!俺平時都不敢騎乘小黃,生怕把它坐壞了。這匹健馬一看就能承受住灑家的身子。”


    魯智深接過馬兒,看著它麵上的流星白斑道:“以後你就叫流星吧。”


    流星似乎聽懂了一樣,打了個響鼻迴應,似乎很滿意。


    魯智深看向那些閑漢道:“灑家有兄弟來,這些銀錢你們拿去置辦些酒菜迴來。”說完將幾塊碎銀扔了過去。


    青草蛇李四一把接住碎銀道:“小人這就去。”


    柴進攔住他,又扔給他兩錠十兩官銀道:“去樊樓置辦,酒多打些,肉多要些,錢有的是!”


    銀錠入手,李四眼睛瞪得渾圓,這位爺出手真闊綽,急忙將銀錠揣進懷中激動道:“官人稍待,我們去去就迴,定讓您滿意。”


    魯智深扯過一張方桌,四條凳子,四人就坐在菜地旁。


    “這位是柴進大官人,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


    柴進抱拳笑道:“豹子頭林衝林兄,柴進慕名已久,今日得見,足慰平生。”


    林衝有些驚訝道:“兄弟是滄州那位賽孟嚐柴進柴大官人?”


    柴進摘去百變千麵道:“正是,隻是如今身份敏感,不得已才遮掩了真麵目。”


    魯智深哈哈一笑道:“若不是黃驃雲龍駒認出了兄弟,灑家都不敢相認。”


    柴進又戴上百變千麵,變成黃膚無須中年漢子。


    “好寶貝!”魯智深和林衝若不是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神奇的寶貝。


    “大官人此來可是有要事辦?”魯智深問道。


    柴進笑道:“一是來見智深兄弟,二是有些私事要處理。”


    “大官人可需灑家幫襯?”魯智深整日待在這菜園之中,越發枯燥。


    林衝亦是抱拳道:“林衝在這汴梁城中也有一些關係,大官人有事隻需招唿一聲。”


    “兩位兄長直言相助,柴進自是感激不盡,隻是這件事卻隻合我一人去做。”


    柴進說完看向林衝道:“剛剛看林兄似乎為鬱氣所困,近來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林衝一聲長歎,恥於開口。


    卻聽魯智深大聲嚷嚷道:“林衝兄弟前些時日帶自家娘子來到隔壁的嶽廟燒香還願,隻是分開來灑家這菜園子半刻功夫,他家娘子便遭到高衙內的調戲。”


    正在這時,青草蛇李四等人挎著飯盒,抱著酒壇迴來,來到桌前,擺好酒菜,就要退下。


    柴進給時遷使了個眼色,時遷會意,遞給李四一錠銀子道:“兄弟們辛苦了,拿去吃點喝點。”


    李四拒絕道:“剛剛官人給的銀錢還有富餘,足夠俺們兄弟吃喝。”


    “叫你拿去便拿去,二三十號兄弟,那點銀子哪夠。”


    旁邊的過街老鼠張三一把接過銀錢諂媚道:“謝官人賞,俺們這就去。”說完一把拉走了李四。


    “兄弟,那幾位好漢,定是有些體己話要說,才將你我支開的,你怎麽就沒看出來呢。”走出菜園外的張三低語道。


    李四恍然,“俺就說那官人怎麽就那麽大方呢。”


    他們身後有一人道:“兩位哥哥,咱們不去樊樓,去其他酒樓也快活一番,聞到剛才的酒菜香,俺早就餓了!”


    “哈哈……跟著大師父以後,咱們也開始走大運了。”


    一行二三十人尋酒店而去。


    菜園中,四人共飲之後。


    林衝似乎也放開了一些,咬牙切齒道:“還願之後,林衝以為高衙內知道娘子的身份,便不會來糾纏。


    誰料,他竟然使我的一位好友陸謙賺我去樊樓吃酒,又使人告知我家娘子去陸謙家中尋我,若不是我小解時碰到婢女錦兒,娘子隻怕已遭玷汙!”


    即便是又聽一遍魯智深依然恨得牙癢癢,手中的酒碗被他摔在地上道:“依灑家看,就該使那廝吃俺三百禪杖!”


    林衝苦笑道:“有道是不怕官,隻怕管。那高衙內是高太尉的螟蛉之子,高太尉是我的頂頭上司,如何能招惹他。”


    柴進聽得心中暗自搖頭,但也是明白這何嚐不是林衝身為普通教頭的無奈。


    柴進想了想還是沉聲道:“林兄可知一味的忍讓隻會換來對方的變本加厲!對於高太尉你應該更加提防才是。”


    “唉!林衝有時候真的想像王進教頭一樣帶著家眷遠離汴梁城!”林衝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柴進知道他舍不得,想了想提醒道:“最近可能會有人兜售寶刀,林兄一定不要買,更不要起和高太尉比刀的念頭,說不定會躲過一劫。”


    林衝瞳孔微縮,直視柴進道:“大官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兄可知最近金槍班教師徐寧因貪汙受賄,被下大獄一事?”柴進反問道。


    林衝道:“我亦與徐寧交好,知其絕不是貪財之人,定是有人陷害他。”


    “徐寧被陷大獄,他家中丟了什麽?”


    “傳聞其家中有一件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寶甲,名喚賽唐猊。在徐寧入大獄的當晚就被盜了。沒兩日便聽聞童貫新得一件刀槍不入的寶甲……”


    說到此林衝臉色一變,看向柴進道:“大官人的意思是童貫……”


    “世間哪有這樣巧合之事,隻有一個可能,童貫新得的那件寶甲就是徐寧家傳寶甲!”柴進篤定道。


    柴進敲了敲桌子,喚迴林衝的心神,繼續道:“高太尉甚是寵愛他這個螟蛉之子,必然會想方設法滿足他。如果林兄不小心帶兵誤入白虎節堂會是什麽罪名?”


    林衝虎軀一震,澀聲道:“手持利刃,入節堂,乃是死罪!就算是上下打點,也會被刺配邊遠惡州。”


    “如果這樣,你家娘子怎麽辦?”


    林衝的臉色越發蒼白,他能想到娘子會怎麽做,“家中沒了我,高衙內必然會繼續糾纏我家娘子,依我家娘子那貞烈的性子,隻怕,隻怕她會……”


    林衝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不敢再說下去,這種結局是他想都不敢想。


    魯智深在一旁聽的火起,大聲道:“一群奸佞,害得忠良家破人亡!”他心中已是計定,待徐寧被刺配之時,定要救下他。


    柴進見林衝心神失守,也沒再用言語刺激他。聽到魯智深這樣說,便知這個真正的好漢又要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了。


    “智深兄弟這樣的性格,實不該被困在這樣一個地方。”


    魯智深喝著悶酒道:“天下之大,除了這佛門清淨之地,哪裏還有俺的容身之地。”


    “智深兄弟可是忘了我梁山?如今史進兄弟和少華山的三位頭領,並抱犢山的那兩位好漢都在梁山逍遙快活,他們都常常念叨智深兄弟!”


    魯智深想起史進,文仲容和崔埜,臉上露出笑容,又想到那位最對他脾氣的武鬆武二郎,有種現在就要上梁山的衝動。


    “原來大官人一直盼著灑家上梁山,這菜園子灑家也是待夠了。大官人迴梁山之時,喊上灑家一起走!”


    沒想到魯智深答應的會這麽爽快,柴進準備好的許多說辭都還沒說出口。


    “哈哈……二郎早就盼著智深兄弟上山了,常言和智深兄弟喝酒時最為痛快,恨不能天天與你把酒言歡。”


    “說起二郎,他為何沒隨大官人一起前來?”


    “如今山上寨務繁忙,二郎有些走不開身。”


    “惜哉,這酒喝的不夠痛快。”


    林衝這時緩過神來,看向柴進道:“如大官人所說,林衝應該如何做,才能既保住娘子,又不得罪高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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