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璿這個人,行事最是幹脆利落,想要達到目的,絕不拖泥帶水,不過寥寥幾句,句句往沈煜的心上戳,沈煜看向他的目光,隱隱發亮,如同看到了神明。


    其餘人見狀心中一沉,太子這般禮重沈煜,莫不是要棄沈彘?雖說沈彘本來就不與他一處,但太子這般,無異於舍易求難,沈煜一脈,還有出路嗎?


    沈彘神色淡淡,一雙渾濁的眸子波瀾不驚,似是不以為意。


    半晌,陸璿和沈煜聊完,又轉而和沈彘聊起了江南水患,主打一個雨露均沾,滿堂的氛圍因這一絲微妙的變化而緩和。


    沈彘泛黃的長眉卻微微一擰。


    明確了態度倒是好辦,就怕模棱兩可。


    倒生了諸多猜疑。


    是他想用沈煜來製衡他,還是隻是用沈煜警告他?


    沈彘一邊和陸璿說著此次江南水患牽連官員的名單,一邊心中暗忖。


    太子,果然不簡單!


    怪不得,當年躺在病床上,都能從宣王手中,將太子之位硬搶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手段太過淩厲,開罪了皇上,讓本就偏心宣王的皇上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那一計,堪稱完美。


    沈彘從來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他要雙方押寶,確保誰贏了,他都立於不敗之地。


    他和沈殊站了宣王,就需要一個人去籠絡太子。


    沈檀兮……是不中用了,不過還好,他還有竹蘅。


    沈彘謙虛道,“殿下光臨寒舍,老臣不甚榮光,府內粗鄙簡陋,還望殿下海涵。”


    陸璿坐於主位,清湛的眸子掃了眼四周,打趣的口吻,“沈大人哪裏的話,獻國公府雅致脫俗,墨香繞梁,隻待這一會兒,孤就覺得受益匪淺了。”


    陸璿的話一出,滿堂沈家人都與有榮焉,那是,他們沈家誇大點,那就是大夏的文脈!


    沈彘郎朗一笑,“太子謬讚了,既是太子提到墨香,老臣想起,老臣的小孫女,久仰太子文武雙全,博古通今,特以今日的菜肴為引,給出上聯,若殿下不棄,全當酒令罷了。”


    說著,沈彘看向沈竹蘅,沈竹蘅站在大薛氏旁邊,聞言羞澀地低下了頭。


    但嘴裏沒停,“殿下勿怪,臣女……不會難為殿下的。”


    一句話,既有女兒家的羞澀,又有大家閨秀的自信和鋒芒,絲毫不怯場。


    沈彘和沈濟世滿意地點點頭。


    在場人曖昧的目光在沈竹蘅和陸璿之間徘徊,都刻意忽視了陸璿身旁的沈檀兮。


    隻有一個人沒忽視,那就是淩月公主。


    淩月公主微微勾唇,當上太子妃又怎樣,她就不信,他們這麽多人合在一塊,搞不死沈檀兮一個!


    沈檀兮此時此刻勞神在在的喝茶,絲毫不擔心。


    這些人都想什麽呢,以為一個沈竹蘅就能勾搭上陸璿?要知道這兩年滿京城想給空置的東宮塞人的人家數不勝數,都沒有一個成功。


    更何況,東宮已經有人了。


    本來今天想給她的二哥一些緩衝時間,不想鬧的,但沈彘偏要挑釁她。


    當著她的麵,就想往她眼皮底子下塞人,生生要往她臉上打……


    沈檀兮斂下銳利的眸子,陰戾一閃而過。


    既是如此,別怪她不客氣。


    沈檀兮放下茶盞,下一秒,手被拍了下。


    “哦?”


    陸璿隨著沈彘的目光,看向了沈竹蘅,似笑非笑道,“獻國公府果然人才輩出,連拷問女婿的方式都與眾不同,”他說完,伸手拍了拍旁邊沈檀兮的小手,“兮兒,看來恐怕孤要醉倒在你的繡房了!”


    男人的一番話,曖昧又寵溺,把在場人說的,一瞬間,掛了臉。


    沈檀兮微微勾唇,笑容端麗,“殿下不必過憂,妾身的這位……養侄孫女,論其文采,可不是殿下的對手,殿下還是嚐嚐菜吧,許會有驚喜。”


    陸璿眉峰半挑。


    在場人均變了臉色,尤其是沈竹蘅,被公然數落貶斥,偏這人輩分高,身份也高,站得位置也高,讓人無法反駁,就連沈彘都不能說她的不是……


    沈竹蘅羞紅的臉色一瞬間慘白如紙,她咬著唇,看向陸璿,帶著求救。


    陸璿怎麽會救她呢,就是他起的頭。


    陸璿蹙眉,“既是文采一般,還出來賣弄,嘖,多虧不是沈家的人。”


    小夫妻倆一唱一和,兩張嘴毒得像抹了鶴頂紅。


    沈竹蘅不堪其辱,哭著跑了出去。


    “哎?”沈檀兮詫異地看向沈竹蘅哭著跑開的身影,在大薛氏和沈彘發難前,看向眾人,老氣橫秋道,“讓大家見笑,小門小戶的就是性子怪,說好了要考考太子殿下,怎麽還自己跑了。”


    “殿下恕罪,迴頭妾身說她!”


    陸璿看著沈檀兮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幽深的眸底溢著縱容的笑,輕輕頷首。


    午膳時,沈竹蘅自是不敢再出來了。


    沈彘的計劃泡湯,老實了會兒,倒是大薛氏開始不依不饒,“三妹妹何必如此刻薄,蘅兒雖非濟世所出,但家裏養久了,倒比那親生的,還親呢。三妹妹這話,可是傷了你二侄和侄媳婦的心。”


    沈濟世和胥氏直勾勾地看向沈檀兮。


    沈檀兮毫不客氣道,“且不說傷不傷心,養久了便要成家人,那本宮自小養的那隻獅子狗,難道就因養久了,還要把它當親的疼嗎?”


    沈彘擰眉,“三妹,畜生是畜生,你怎可將畜生和人相提並論?”


    “是呀,哪能比呢,本宮的狗尚知道忠心,人,卻不一定知道。”


    沈檀兮話音一落,全場冷凝。


    沈彘罕見變了臉色,但他恢複的極快,半晌又揚起陰惻惻的笑,“太子妃所言有理。”


    飯桌上刀光劍影,你來我往,終於吃完了。


    眾人正喝著茶,謝遙等人來了。


    沈檀兮迴門,沈維禎不能趕迴來,幾人作為沈維禎的親門弟子,自是要出麵來給沈檀兮壯壯聲勢的。


    眾人寒暄了一通,因是外男,沈檀兮不便應付,恰好謝邀,襄王和陸璿相熟,所以幾人去了湖心小亭下棋喝茶去了。


    沈檀兮帶著四個豆迴房小憩。


    謝遙深沉的目光停留在沈檀兮離去的背影上,久久未曾移開。


    半晌,黯然地迴過頭。


    沒注意到,一道鋒銳的目光掠過他。


    陸璿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謝遙,和不遠處那道清麗纖秀的身影,而後,一抹冷意劃過。


    沈檀兮剛迴房,沈彘就來了。


    沈檀兮輕抬潔白如玉般的手腕,舉起茶盞,湊到嘴邊,優雅又漫不經心地抿了口。


    “二哥何時這般沉不住氣了?”


    她噗嗤一笑,放下茶盞,眯起危險的美眸,“我還以為二哥最起碼會在我殺了沈竹蘅之後,才來找我呢!”


    沈檀兮不加掩飾的冷峭譏嘲,那眼底狠辣的詭光,像極了從幽冥地獄肆意蔓出的彼岸花,瑰麗鬼魅,寒氣森森。


    沈彘忍不住冷笑,果然。


    他毫不避諱四季豆四個丫鬟在場,他知道,他妹子的手段,保管手下的人,服服帖帖,不敢置喙。


    “三妹還是這般直率。”


    他坐到了沈檀兮的對麵,沈檀兮清淡一笑,“直率嗎?我還沒告訴你,我打算怎麽殺她呢!”


    沈檀兮的目光緩緩落在門口,好像那裏有人藏著似的。


    “我沈檀兮的男人,我還沒玩夠,就被不長眼的人覬覦上了,真真是讓我不高興,首先,我就要挖了她那雙眼睛,喂狗!”


    “好!真不愧是三妹,果然夠狠!”


    沈彘麵無表情地看著沈檀兮,輕輕鼓掌。


    “二哥謬讚。”


    沈彘拿過茶壺,倒了一杯,推到沈檀兮麵前,“我知道,沈竹蘅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即便到了東宮,也會死在你的手裏,知道我為何還要這麽做嗎?”


    沈檀兮未置可否。


    沈彘矍鑠的眸底溢滿了老謀深算。


    “因為我要向宣王,向皇上,向所有人顯露,我們兄妹二人的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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