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表現出對“青春期的愛情”很懵懂的模樣,但究其原因是對它毫無興趣加上缺乏經驗,不管是自己親身還是眼見,畢竟我周圍能和這個詞搭上邊的隻有及川,但他所有的戀情似乎都隻是虛榮與消遣,也難怪我會對此印象一般。


    唯一能稱得上“親曆”的可能是那次我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表白。我不認為荒川健太前輩有多麽喜歡我——話說年輕時候的感情不都是這樣嗎,淺薄的好感加上更為強烈的對於自我的渴望,在這份感情中比起戀慕著的對方,也許自己的存在感要強烈得多。但這份感情又確確實實是真的,無論是窺見我真實性格的一角而產生的向往,還是劇烈的心跳以及遞給我紐扣時顫抖的指尖,都昭示著他對我的喜歡。


    被人喜歡原來是這種感受,會讓人胸口充盈,心生喜悅。


    我雖然時常對周圍的事物和人缺乏興趣而表現出反應遲鈍,但是不代表我頭腦也同樣遲鈍。事實上正相反,我對我付出了感情的人有著非常靈敏的關注度。


    在最開始把宮侑相關的事情向及川他們隱瞞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宮侑不是朋友,不是和及川、岩泉、孤爪、黑尾一樣的朋友。宮侑沒有把我當作朋友,而我到現在,好像也沒有把他當作朋友。


    既然不是朋友,那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麽?


    總是聊個不停的排球,那些我不怎麽迴複但是孜孜不倦發過來的郵件,比賽時精心策劃的獻花,以及偶爾略帶寂寞和苦悶的話語,問我究竟有沒有在聽他說話,有沒有看他的郵件。


    我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所以我問出口。


    電話那頭是良久的沉默,隻有沉重的唿吸聲,像是磨砂的玻璃蹭在我的耳旁,撓人心癢。可是深沉和安靜實在不是宮侑的作風,他很快開口,用著很大的但是又很垂頭喪氣的聲音說:“欸——一般人會這樣直接問出口嗎?”


    可惜我不是一般人,我甚至還繼續說:“麵對二選一的問句隻需要迴答是或否。”


    宮侑好像在嘟噥著什麽真強勢之類的話,隨即是門被重重敲擊產生的巨響,聽起來像是有人踹了陽台的門,雙胞胎吵架的聲音也馬上傳來,什麽“大晚上吼什麽吼吵死了”和“快滾出去我現在有急事”此起彼伏。


    我同樣心情並不平靜,甚至有幾分焦躁。我當然是出於把一切事情梳理清晰的這個理由才發問,但話說出口我又不明白我自己為什麽要問,不明白我到底想要個什麽答案。


    不知道那邊到底吵了些什麽,反正最後戰火平息,宮侑重新拿起話筒,還有些尷尬地咳嗽幾聲,裝模作樣清清嗓子。


    “這樣就算表白?我還想著要特別一點,等下次見麵的時候送花什麽的……”


    “我們相隔十萬八千裏,也不太會有下次見麵的機會吧。”


    “那肯定有辦法……不對,重點是這個嗎?”


    宮侑吐槽,不過我倒是覺得這點還挺重要的。可能是我的些許沉默點燃了宮侑的引線,他不再左右言他,而是深唿一口氣,對我說。


    “沒錯,我喜歡你,高山前輩。”


    這是我早有預感的答案,所以我以為我能夠承受。但是當宮侑真正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發現我並不能。我的臉頰、嘴唇、甚至四肢以及全身都有些發麻,體內血液仿佛變成了海浪,正在不安定地卷起浪花湧動著,並且蒸騰發燙。我的手掌還抓著翻蓋手機的外殼,靠在耳朵上,但是已經微微沁出汗。現在不是閉嘴的好時候,要說些什麽才行,可是我幾度張嘴卻完全說不出一個字。


    “額……嗯……”


    我隻能發出這種無意義的聲音。


    “明明是是前輩你先主動問我!”宮侑又開始大叫,色令內荏起來,像是要掩蓋他自己的那份不安。


    “那倒是沒錯,但我也不知道該迴複什麽才好啊……”


    宮侑打斷了我的絮絮叨叨。


    “所以……要交往嗎?”


    他這樣問,同最開始的我一樣,直截了當,沒有任何含糊不清的邊界。


    我更加苦惱,我甚至從書桌前移動到了床上,盤著腿思考自己為什麽要沒事找事把自己陷入這種境地,雖然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聽見無人應答宮侑已經開始自顧自胡說八道:“前輩你應該也喜歡我,那就和我交往。”


    “為什麽說我喜歡你?”我自己都沒搞清楚。


    “如果不喜歡我,依照前輩你的性格應該早就冷酷拒絕然後掛電話了,而不是在這糾結應該說什麽好。”


    宮侑振振有詞,好似已經得意洋洋翹起尾巴,我卻猶如迎頭一棒,差點手機都抓不穩。


    我後知後覺用手掩住自己的麵頰,冰冷的手掌觸碰到滾燙的肌膚,想要通過物理的方式遮蓋住自己隱藏不住的羞赧,雖然明知道對麵是不可能看得見我現在的表情,但也幸好他看不見。我捂著眼,仰著倒在床上,陷進柔軟的被窩。


    也許從很久之前,猶豫半晌但還是沒刪掉對方的電話號碼就開始了。能夠讓對不喜歡的東西直截了當說不的我心軟,這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據。


    夾雜著輕不可聞的歎息,我聽見自己說,宛如喃喃自語:“是啊,你是對的。”


    “我也喜歡你。”


    話筒那邊的唿吸倏地變得沉重起來,跟隨心跳的節奏一下接著一下。


    “前輩,你真的是……”宮侑的嗓音發緊,“糟糕,總覺得如果我現在去練習跳發的話一定會成功……”


    這不著調的話讓我笑出聲。


    宮侑陷入了某種狂熱,他張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想要通過這種行為來把內心的激動都發泄出來:“我就覺得前輩你一定也喜歡我!雖然有時候又覺得有點冷淡……但是我的直覺還是沒有錯!”


    不得不說這個男生在這方麵有種莫名的自信。


    “所以交往吧!”


    可是我這時卡了一下,暈乎發熱的大腦稍微冷卻,更為現實的情況擺在我的麵前。


    “誒,可是我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沒想到宮侑完全不在意這點:“這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我遲疑著問。


    “可是我們兩情相悅!這個更重要吧!”宮侑嗓門真的很大。


    “難道還有不交往的理由嗎!”


    我一時失語,宮侑則是語氣變得黏糊糊,無理取鬧起來:“答應我嘛前輩。你要是想要的話我下次還給你送繡球花。”


    “不,我倒是也沒有那麽想要……”


    和撒嬌一樣,宮侑雜七雜八瞎扯了很久,糾纏著我不放。我還在猶豫,因為總覺得這一切都過於夢幻,有種腳碰不到地的虛空不安感,但是宮侑的目光隻能看見現在,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他不太明白我究竟在糾結什麽。


    “我真的好喜歡你啊前輩,就答應我吧。”


    我承認我在這瞬間上頭了,隱隱的眩暈感纏繞在我的大腦旁,我甚至有些目眩,仿佛被浸在甜膩溫暖的粘液裏,無法正常思考。下一秒,答應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好,我們交往吧。”


    宮侑心情極佳,哪怕他的雙胞胎兄弟又重重踹了一腳陽台的門也沒有打擾他的好心情,他壓低聲音,低語般重複著:“我喜歡你。”


    “前輩,你也再說一遍吧。”


    “求你。”


    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臉皮可以說出這種話。


    “嗯,我也喜歡你。”


    下意識我也壓低聲線,明明我不需要避著任何人。


    “前輩……我不想叫你高山前輩了。”


    “喊我名字就行。”


    但是宮侑覺得這不夠特別。


    “阿雀,行嗎?”[1]


    這個稱唿給我帶來很陌生的刺激感,從來沒有人這麽叫過我,不過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然後宮侑傻乎乎地重複叫了好幾遍。


    最後這場通話以宮侑的母親衝上來臭罵宮侑為什麽大晚上不睡覺還在這製造噪音為結束,宮侑隻能匆匆和我道晚安,便要掛斷電話。


    “明天!一定要迴我郵件啊……算了,你看著迴就行。”他快速地拋下最後一句。


    我緊握手機倒在床上,直愣愣很久,完全沒有任何實感。隻有重複打開手機,盯著屏幕上那條通話記錄才能確信剛剛經曆的一切都不是幻想。


    人生中第一次的戀愛,完全不知道從何開啟。而且上來就是非常高難度的異地戀,宮侑還比我小一歲多,我們之間的性格相差甚遠。


    呆呆倒在床上很久,我才意識到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比如我要怎麽把這件事告訴及川和岩泉。或者說,特指及川,他和宮侑可以說氣場極其不合,完全水火不融。我有點害怕他會對我或者宮侑說極其刻薄的話語,我最不想麵對這個可能性。


    但是不告知又是不可能的,瞞著隻會傷害感情。


    帶著逃避心理,我先給岩泉發了郵件,他正好還沒睡覺,我們便打了個電話。我正襟危坐,像是給老師打報告一樣全盤托出。


    岩泉沉默異常久。


    “反正……你開心就行了。”他這樣說。


    “不過要小心點啊。”


    至於及川那邊,岩泉說他沒有資格生氣,所以如果及川又犯賤了的話,岩泉會幫我死死揍他。


    我暫時沒有勇氣給及川打電話,加上現在確實天色已晚,我便忐忑不安打下一段文字發過去。自然,當晚我並沒有收到迴複。


    今天真的發生了太多,倒在床上的時候,我全身有些脫力,那是緊繃過後放鬆下來的症狀。我想著宮侑,還有他重複叫我“阿雀”時的語調。我也想起joc時的及川,他假裝出來的漫不經心,但實際隱含憤懣的表情。


    漸漸我睡著,夢裏滿是光怪陸離的幻影。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亂蓬蓬頭發坐起身,在枕頭旁邊摸索出手機。


    「from及川:眼光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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