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預選賽越來越近,我們的訓練也越來越緊張,每次熬到社團活動時間結束,大部分的隊員都如釋重負,從大門魚貫而出,最後總是隻留下我和黑川繼續加練。


    因為最近需要讓二傳與一年級新正選磨合,所以我和黑川搭檔練習的時候減少,仔細想想這居然是我們久違的獨處。自從橫山教練真的找黑川相談之後,雖然她少了幾分急躁,卻陷入長期的低沉。我們兩個都不算是非常健談的類型,一時間居然沒人說話。


    黑川是我在女排裏最親近的人,可我不知道我們之間能不能算作朋友。我是一個會冷酷地在內心裏給同種角色的人排序的人,如果有人問我最好的朋友是誰,我會說是及川和岩泉,再往下是黑尾和孤爪。


    黑川與小島則是卡在尷尬的地方,也和我們都不善交際有關,互相都沒有特別能夠拉進關係的積極舉動。


    我側過臉去看黑川,頭頂刺眼的燈光撒在她的臉上,陰影分明。她近期明顯心情不佳,可是在對方沒有主動訴說的前提下,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表現出過分關心。


    仔細想想,我們兩個之間很少聊生活,大部分的對話直接局限在學校與排球裏。我不記得是否與她說過自己的私事,也不記得她也是否有談過她自己的家庭。


    看出她對成為職業選手的極度渴望,可能是我離她內心最近的一次。


    正在我內心糾結之時,影山頂著滿臉不忿的表情,出現在女排體育館的門口。


    “高山前輩,請教我發球。”


    我是真的對影山無話可說,每次看著他都隻能無言,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有種無力感。黑川也停下動作,狐疑地在影山和我身上來迴掃視。她平時都太和隊友交談,自然對男排那邊發生的各種事都完全不在意也不知情。我頭很痛,隻好先往影山那邊趕。


    “女排的運動館一般不允許外人進入……為什麽不在男排的體育館裏麵練呢?”


    影山嘴一撇,滿臉不爽,但是語氣又強行保持禮貌:“及川前輩在那不肯教我,還說了一通奇怪的話。”


    我扶額,真是場鬧劇。


    “我說過我技術不好吧,現在我的發球最多隻是發到對麵不出界而已,教不了你什麽。而且男女身體素質不一樣,女性很難發出像是及川那樣的強力跳發的。”


    這時黑川也走近,加入我們的談話,她比我要更加了解女排一些:“還有女排的比賽戰線很長,拉鋸戰頻繁,為了保存體力,一般也不會選擇跳發。”


    影山一臉學到了,並且又開始止不住話茬,開始大聊特聊排球,真是個排球癡。


    “那請問女排一般如何選擇發球呢?”


    “上手發球比較多,而且比起力度,更加注重落點和旋轉。有些發球如果旋轉角度刁鑽,對方也會很難接。”


    雖然沒辦法教給影山什麽,但是我們三人站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讓氣氛輕鬆了一些,影山自己看上去也挺滿意,他抱著懷裏的排球,臉上不自覺浮現一絲興奮的笑意,娃娃臉顯得有些可愛。


    我不禁發出感慨:“你還真是喜歡排球。”


    影山卻滿臉疑惑:“難道前輩們不喜歡嗎?”


    “不喜歡。”


    “不喜歡。”


    我應激反應般下意識迴答,可沒想到我和黑川異口同聲,並且說的話都是同一句。我們驚詫地看向對方,黑川的眼睛裏閃動著我看不明白又有點驚慌的東西,我馬上轉開視線。


    影山比我們兩個更加驚訝,嘴巴張得大大的,那份困惑簡直要化成實體,我甚至能看見他腦袋上有一個巨大的問號。


    “不喜歡排球,那為什麽要打排球?”真是耿直的問題。


    黑川已經走遠了一點,手裏也開始投球,擺明不打算迴答影山的問題。我不想讓影山尷尬,隻好迴複:“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啦。”


    “可是……”我的迴答完全沒有說服影山,他皺著眉頭繼續說:“高山前輩,黑川前輩,以及及川和岩泉前輩一直都是練習到最晚的人不是嗎?”


    “我和他們兩個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影山天真至極的提問一直堵在我的心頭,直到我與黑川結束練習都讓我如鯁在喉。我沒有選擇和及川岩泉他們迴家,而是和黑川走一路。


    我也想知道答案,所以我最後還是向黑川開口發問。


    “為什麽黑川你覺得自己不喜歡排球呢?明明那麽想成為職業選手不是嗎?”


    黑川抿緊嘴,麵部肌肉緊繃,一時間並沒有迴答。我安靜地等待著,漸漸,她開始說話。


    “喜歡,不是種更加積極一點的心情嗎?我感覺我打球的時候並沒有非常雀躍,反而壓力很大。”


    因為我沒有壓力,所以並不能共情這種心思。可是想起及川,他曾經也有很長低穀時期,所有比賽對他來說都如高山般沉重,可是他從來不會質疑自己對排球的喜愛。


    所以我還是不解地繼續問:“那為什麽是排球?又為什麽還堅持一直打下去?”


    黑川扯出一個透明的微笑,那瞬間她的眉眼堪稱溫柔又破碎,我恍惚間迴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對著我說出“傷感”的小島。


    “應該是因為小學的時候選擇了排球吧……”


    “所以我也隻有這個了。”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確認,她又重複一句:“我所擁有的隻有這個了。”


    她之後再也沒多說什麽,也沒再解釋,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我迴到家之後久久無法入眠。


    在黑川說完那些話之後,我胸口湧出一陣衝動,想著我要努力贏下來,為了實現對方的夢想。可隨即深切的羞恥感也隨之襲來。我好像總是這樣,把周圍人的熱情與不甘當做自己的燃料,填補空虛。哪怕和及川吵過、真的開始打排球之後一切也都沒有變化。


    看見及川和岩泉失意,我會想要為了他們進軍全國;看見黑尾希望我能喜歡上排球,我會努力讓自己打下去;看見黑川渴求名聲,我會想幫她實現這一切。


    如果我真的有這些鬥誌就好了。


    可惜這些都是別人的。


    我不知道抱著這樣的心情上賽場是不是正確的,但今年我們確實打得非常艱難。因為戰術僵化的後果就是別的學校花費近兩年的時間,把我和黑川研究了個透徹。不過兩位一年級的新正選倒是活力滿滿,雖然因為要參加正式比賽而有些緊張,但興奮的情緒占大多數。不得不說她們兩個讓我們本死氣沉沉的隊伍多了幾分快樂。


    並且星友華很有天賦,發揮也不錯。她性格也好,並不是緒方前輩那種精心設計出來的完美無缺,而是真切的開朗與元氣讓所有人都很喜歡她。不過為了增加快攻的數量,黑川與副攻內田菜苗的配合練習較多,星友華則是和替補二傳秋由訓練。


    我不自覺想到以後,等我們三年級隱退之後,秋由與星友華的合作可能就是新一代的進攻點了,也不錯。


    不過雖然有些難,但大多時候還是能夠攻破,最麻煩的依舊是升陽。我在間隙裏去看過升陽的比賽,天內葉歌的天賦被她的努力打磨得更加閃閃發光,雖然我的力量比她強,但是女性之間的力量對比形成不了男性那邊那種壓倒性勝利。天內則是比我高也比我跳得高,並且經驗豐富,最後形成五五開的局麵。我好像也有聽說雜誌把我們之間的比賽稱作王牌之戰。


    升陽其實和我們一樣非常依賴王牌,也就是天內,隻是那邊也成員們關係更好,配合更加默契。我這邊則更像少數人靠天賦把散亂的個人連在一起。


    但介於今年春季選拔我們還是贏了,升陽也沒有特別的人員變化,我內心暗自也覺得我們這次應該也問題不大,我的手臂肌肉也恢複良好,何況新主攻與新副攻也可能給我們帶來新風向。


    但是,就在決賽的前一天,準決賽上,黑川攔網時一腳踩在了網另一端的人的腳上,然後重重摔倒在地。


    我們緊急把她送到醫務室,黑川滿頭大汗,看上去痛苦至極。醫生簡單檢查後表示應該沒有骨折,但是嚴重扭傷,並且建議送去醫院檢查。


    我扛著黑川抵達醫院,照x光,幸運的是真的沒有骨折,但是扭傷讓她的腳踝紅腫且無法走動,甚至無法站起。


    現在情況極其緊急,失去主力二傳對我們打擊巨大,何況第二天就是決賽,我們要正麵對決天內。可是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我們坐在體育館的地上,麵前是寫著戰術的白板和麵色凝重的橫山教練。


    他良久開口,喊人出列:“秋由。”


    秋由的表情可不是驚喜和期待,而是表情煞白。


    我旁邊的黑川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解散,我問她的父母是否會來接她。她點頭,扶著她實在是不好走路,所以我直接背著她準備走到校門口。


    那時她才開始哭,無聲,但是顫抖得厲害,眼淚打濕我的後頸。


    “拜托了,請一定要贏。”


    一種痛苦狠狠攥住我的心髒,我還能怎麽迴答?我又一次拿別人的執念當做自己的動力,這樣的我隻能說出這一句話:“我們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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