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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蝶醒得早,不好打攪晚幽睡覺,便自己一人坐在靠窗那拍核桃吃,看到晚幽忽然從夢中驚醒,顯得稍有些擔心:


    “小晚你剛剛睡得不好麽?”


    晚幽在想事情,眼中顯得有些迷茫,聽聞胡蝶之言,她皺了皺眉,含糊道:“方才做了個夢……”


    胡蝶好奇:“什麽夢?”


    她更加含糊:“就……不大好,那個夢。”她抿了抿嘴,有些煩惱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歇會兒,一會兒還約了慕遙兄去江東酒樓。”


    胡蝶倒也沒再問什麽。


    晚幽坐在包房愣了好久。


    她自夢中驚醒後,就一直這副樣子,坐著,手抖得厲害,心也跳得厲害。


    她坐了半天心情也沒有平複,以為吃點涼的能好受些,又點了五杯涼茶,咕咚咕咚就往嘴裏灌,直到五杯茶被她喝得一滴不剩,手才不抖了,心跳才平緩了些許,但是臉還是燙得厲害。


    她總覺得這樣很別扭、不舒服,因此認定導致一切的那個夢並非什麽好夢。


    夢裏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稍一憶起便會令她耳根發燙,唿吸錯亂,無論是錦鈺還是風鈴都沒有教過她這個。也可以說誰也沒有告訴過她這個世間還有這樣的事,這樣的夢。


    倘若她把一切真像告訴自己的摯友胡蝶,她便可為她解解這個夢。她會告訴晚幽,這樣的夢叫春夢,姑娘們到了這個年紀都會做這樣的夢,其實並沒有什麽稀奇。


    但因為晚幽她並不願意將這一切告知胡蝶,這種夢對於她來說便很是稀奇了。


    不過喝杯涼茶還是有效,晚幽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迴過神來,一看時間不早了,就趕緊朝著江東酒樓飛奔而去。但她愛看熱鬧,碰到有人紮堆的地方就控製不住停下腳步,加之心又軟,一看到什麽慘兮兮的事情就愛掏荷包獻愛心。


    路上走走停停獻了一路愛心,等人到了江東酒樓,將荷包翻個底朝天,她吃驚地發現裏頭竟隻剩一張十兩的小銀票了。


    這城裏有三大銷金窟,江東酒樓排在春江小樓和玲瓏堂前。世人說無金莫要入江東,說的就是江東酒樓。去玲瓏堂睡個姑娘也不過七八兩銀,進江東酒樓卻連兩個好菜都點不上。


    因此當晚幽被小二引上二樓雅間,在門口處一眼瞧見裏頭的一桌珍饈,和坐在一桌珍饈旁正往一隻銀爐中添加銀骨炭的白慕遙時,她感覺到了命運的殘酷,以及自己的無助。


    西川朝的禮俗是這樣,誰邀飯局誰付錢,沒帶夠錢卻上酒樓擺宴請人吃飯,這是有心侮辱人的意思,要挨打的。她就算放慕遙鴿子,也不及邀慕遙吃飯,吃了飯卻讓慕遙付賬這事兒更得罪慕遙。


    晚幽揉著額角,躲在門廊裏思索眼前的困境,江東酒樓又是個不能欠賬的地兒,胡淵幹活的玲瓏堂比百草屋離此地近得多,可就算跑迴去找胡淵拿錢再跑迴來,也需多半個時辰,這跟放慕遙鴿子也沒兩樣了。


    她一籌莫展。門縫裏覷見白慕遙身旁還恭立著兩人,一個瞧打扮是個婢女,另一個是江東酒樓一品大廚秦文姐姐。


    秦文正低頭同白慕遙說話,她聽得一句:“刀魚多刺,白公子刀法好,切片利落,刺也除得很幹淨,便掌著火候將魚肉煮得色白如玉凝而不散,這便成了。”


    那絕色的侍女歎了口氣:“可如何辨認魚肉是到了色白如玉凝而不散這一步,我和公子在這上頭都有些……哎,上次也是敗在這一步!”


    晚幽聽明白了,這是慕遙兄正同秦文姐姐學煲湯。她一時有點茫然,因為很顯然慕遙兄同煲湯這事兒很不搭。她雖然想著為慕遙兄和胡蝶牽根紅線,但打她看清楚慕遙兄長什麽樣子,就一心覺得隻有恬適風流這樣的人生才能與他相配。明月之下彈彈琴做做畫什麽的,這才是他這個長相該做的事情。


    但此時她恍惚迴想了一下,她初見慕遙兄時他在逛西江小館,重逢他時他在逛青樓,今早見他他又在逛街,而此時,她無奈地想著,他居然跟著個廚子在學煲湯!


    樓道處突然傳來了雜聲,幾個壯漢抬著個大箱子上了樓,經過晚幽時還有禮貌地對她說了聲小公子請讓讓。晚幽疑惑地瞧著壯漢們將箱子抬進了白一所在的雅室中,箱子被拆開來,待看清那一丈長七尺高的巨型裝置是個什麽玩意兒時,晚幽捂住了額頭。我天,不會吧,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室中的美貌侍女瞧著那裝置頗為高興:“公子好思量,這次定然不會失敗了。”又溫柔地向一臉茫然的秦文姐姐道:“上次我記得將魚肉放下去後,姐姐你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煮了半刻,是吧?”秦文姐姐臉上充斥著疑惑:


    “大約……是半刻吧,但是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這個奴婢卻沒有計算過,奴婢一向隻是看魚肉的成色,覺得差不多時便將它出鍋了。”


    在侍女和秦文言談之際,白一自顧自調整了丈長的木頭裝置;待將那裝置調整好後,他便點上了火,接著又過去鼓動那巨型裝置的輪子,直到看著木製的齒輪緩緩轉動起來,他才重新踱迴了擺著一桌子菜的八仙桌旁。忙完一切的白一拿著塊帕子慢慢擦著手。


    將雙手一寸一寸都擦過了,他才微微抬了眼,向著門口:


    “你在那裏磨磨蹭蹭多久了?想好了要進來嗎?”


    辰星聽說了今日白一殿下同人在此約了晚膳,因一向能同白一殿下約一約的數遍整個國朝也就隻有九公主,故而她一直以為他們等著的是九公主。但此時白一殿下說話這個口吻卻不像是對著九公主。


    她不禁好奇,抬頭看向門口。先是看到一隻手扒住了門框,是隻很秀氣的手,形狀也很好看,有些小,像是隻小少年的手,或者是小少女。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纖細的孩子從門框邊一點一點挪了出來。說他是個少年,因他一頭黑發盡皆束起,身上還穿著男子式樣的騎射裝,是個青春少年的打扮。


    但待辰星看清那張臉時,卻是被嚇得不輕!這臉她很熟悉,明明就和燕婠上仙別無二致!這麵容清純又不失嬌豔,奔放又不失含蓄。唯一和燕婠不同的便是他年紀尚小,美得還是有些青澀。但已可想見當此花終有一日全然盛開之時,將唯有色相殊勝四字才能形容他的絕色。


    那日的場麵忽然在辰星的腦海裏湧出,白一殿下提到過一女子長得很像燕婠殿下,這怕不是就那位女子了!


    辰星愣住了。


    雅室門口,晚幽硬著頭皮將自己從門廊邊挪了出來。白一擦完了手,一邊將巾帕遞給辰星一邊問她:“不想進來?”晚幽扒拉著門口:“……嗯。”白一看著她:“為什麽?”她目光放在白一身後,停了會兒,“那個是月骨鍾吧?”


    她扒拉著門框,曲起右手,隻手腕動了動,指了指那座將整個雅室占了一半的木頭裝置。這可謂是當今計時最準的物件了,乃是她家錦鈺還沒做國師的時期的發明,聽說是月宮中哪個龍的骨頭頂出的仙山上栽的樹做成的,故取名月骨鍾。全天下隻有幾座。她曾在皇太後的寢宮裏見過一座,這物件她甚是喜歡,所以自然是忘不掉的。


    晚幽歎了口氣:“你們沒有聽到他哭得很傷心嗎?”一直在一旁不動聲色觀察著晚幽的辰星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房中有片刻靜默,直到聽白一殿下也問了句“你說什麽”時,辰星才感覺自己可能並沒有幻聽。


    “你們沒有聽到月骨鍾他哭得很傷心嗎?”晚幽重複了一遍。


    “它可能是感覺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吧,哭得都直哆嗦了。”她說得還挺認真:“你們知道的,它是萬鍾之首嘛,士可殺不可辱的。”她停了一下:“我聽著它哭得直哆嗦,心裏也有點難受,”


    話說到這裏她終於編通了整個邏輯鏈,可以迴答出白一那個為什麽她扒拉著門口不肯進去的問題了:“所以我想我就不進來了,”她咳了一聲:“我最怕聽人哭了。”分辨著白一的臉色,又道:“我在門口坐著也是一樣的,慕遙兄你還沒吃飯,那你用你的,”她抿了抿嘴唇:


    “我……就坐在這裏陪著你好了。”她是這麽考慮的。這一桌子菜,若白一他一個人用,那用完他肯定不好意思讓她結賬了,她就劍走偏鋒地演了這麽一出。其實若她麵對的是兩個凡人,她這麽神神叨叨的說不準還真能把人糊弄住。但她麵對的是兩位神仙。


    作為一個神仙,怪力亂神辰星就太懂了,眼前這座月骨鍾根本沒有一點成精的跡象,因此辰星根本不明白眼前這絕色少年……姑娘在說什麽。“它真的在哭?”但她聽到她家殿下竟然這麽迴應了。接著,她聽到她家殿下居然還追問了句:


    “還哭得很傷心,是嗎?”


    辰星覺得世界真奇妙。“嗯,哭得直哆嗦。”而姑娘卻很肯定地這麽迴答了,說著退迴到了門廊中。退迴到門廊中的晚幽自覺她應該算是過關了,正要鬆一口氣,卻聽到白一開口:“我準許你待在那兒守著我了嗎?進來。”


    晚幽徹底懵了:“我剛才不是說過……”


    “你剛才說,”白一打斷了她的話:“因為我用它來定時間煮魚湯,便是大材小用,這座月骨鍾哭得直哆嗦,你不忍坐進來聽它哭,所以就不進來了。”顯然“直哆嗦”這個詞對白一殿下來說是個新詞,辰星聽到他說到這裏時,難以察覺地停頓了一下。


    白一短短一句話將整個事情都敘述得很清楚,也將她的邏輯總結得很到位,晚幽眨巴著眼睛:“那你怎麽還……”


    白一殿下的目光瞟過月骨鍾,語聲很是平靜:“為了給你熬湯才將它搬過來,我覺得,它就是哆嗦過去,你也應該坐進來,一邊喝湯,一邊聽它哭。”


    晚幽卡住了。半晌,她捂著額角裝頭痛,揉了揉眼睛,將眼睛揉得通紅,軟軟地為難狀道:“可我靠近一點,我就感覺頭很痛,要是坐進來,我想我會受不了的。”她一邊說,一邊悄悄挑一點眼簾偷覷白一的神色。


    就見白一笑了一下,依然很平靜地道:“那就隻能讓你坐進來,一邊忍著頭痛,一邊喝湯,一邊聽它哭了。”


    晚幽就又卡住了。這一次她是真的卡住了,老半天也沒想出來該怎麽迴答,沉默了片刻,她說:“慕遙兄你太殘忍了。”


    白一點了點頭:“有點殘忍吧。”


    “……”


    晚幽從小到大,基本上都是讓別人拿她沒有辦法,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拿別人沒有辦法的痛苦,對過去被自己荼毒過的好友們竟然生起了一點懺悔之心。她呆呆地站在那裏倚著門框認真地發愁,想著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努力演了這麽久,最後她居然還是要進去付賬麽,可她沒帶銀子啊!


    她現在告訴慕遙兄她沒帶夠銀子她就跑來了,慕遙會原諒她嗎?他倆的友誼還能長存嗎?她抬眼看慕遙,見慕遙也在看著她。她方才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此時瞧著慕遙的臉,她終於察覺是什麽地方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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