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轉身向後觀瞧。


    原來那個在牌桌前,為大家解惑牌局的白麵書生。


    宋萬雲立馬站了起來,拱手說道:“兄台,幸會幸會!”


    “宋兄台,各位俊才書院兄台。


    在下陸錢朗,不請自來,想討饒一口美酒,不知可否?”白麵書生拱手詢問道。


    “陸兄客氣了,入席入席。”宋萬雲客氣著,邀請陸錢朗入席。


    陸錢朗左右看看,然後坐到了楊星的身邊。


    楊星也有點奇怪,但人家既然已經坐下了,自己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麽。隻是覺得自己的胳膊,被水兒抓的緊緊地。


    “這位兄台貴姓?”陸錢朗主動詢問道。


    “在下楊星。”楊星迴答道。


    “哦,楊兄。”陸錢朗點了點頭,“我觀楊兄麵相尊貴,相必一定是大家子弟。”


    聽完,楊星笑了笑:“陸兄謬讚了,在下也不隻過是比較勞累罷了,沒有什麽富貴之相。


    我觀陸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身華貴衣裳,相必不是官宦人家,也是名門望族子弟。”


    兩個人相識一笑,陸錢朗搖頭稱讚楊星妙言巧語,是個極其聰明的人。


    說罷,便將自己的外套脫下,連同手裏的折扇一同送給楊星。


    楊星有些受寵若驚,急忙推脫迴去。


    “哎,楊兄不必客氣,今時隻有飲酒的同窗好友,沒有什麽官宦子弟。”


    眾人一聽,陸錢朗都這麽說了,自己也不在拘謹什麽,紛紛暢所欲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桌人從點燈戌時喝到子夜十分。


    最後,幾個人沒喝多的互相攙扶著,從酒樓往客棧裏走。


    一路上耍、鬧、罵、喊、吐,什麽模樣都有。


    還有的看見支著燈籠就要往裏闖的,也不管對方賣的是什麽,就要姑娘出來伺候自己。


    一路上被各種店鋪打出來多少迴,尤其是還有裏麵紮紙鋪的夥計,拎著劈竹刀就要給他們縫進紙人裏。


    好在幾個清醒的跑的挺快,要不然遲早見十殿閻君去。


    迴到客棧裏麵,送迴各自房間之後,楊星便吩咐夥計準備洗澡水。


    楊星一邊泡著澡,一邊在思索酒席後,陸錢朗把自己拽到一邊說的話。


    “楊兄,雖說你是浙江金華府人。但是你的身形體貌,你的吃菜習慣,還有你說話的方式,絕對不可能是江南人。


    無論你怎樣隱藏,這些從小跟隨你的生活習慣,絕對不會騙人。


    我不清楚你在隱瞞什麽,不過我卻能猜到你最需要什麽。


    如果你以後有難處了,可以來南直隸淮安府陸家找我。”


    楊星很害怕,第一次被別人說的那麽透,看的那麽透。


    不過,自己難道真的是北方人嘛?


    那為什麽我一個北方人,會在浙江被人發現?


    自己究竟是誰啊?


    自己究竟來自哪裏啊?


    如果我有父母兄弟姐妹,那麽他們此時一定急壞了。


    楊星此時覺得自己是個廢人,隻好把自己淹沒在洗澡水裏。


    咕嘟嘟,咕嘟嘟。


    次日,楊星被那群書生叫了起來。


    “怎麽了,幾位?往迴走了嗎?”


    “壞了,陳光學長不見了


    。”


    楊星立刻就精神過來了。


    “陳光學長什麽時候不見的?”


    “大概是昨天酒席散了以後吧?”


    另一個人說:“不是不是,是從文章會迴來的時候,陳光學長就不在。”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語,都說自己在什麽見過陳光學長。


    “夠了!”


    “你們幾個,去昨天的酒樓看一下。”


    “你們幾個,沿著昨天晚上喝多的地方,找一下。”


    “剩下幾個人跟我去昨天的文章會場地。”


    “最後留幾個在大堂坐著,萬一陳光學長迴來了,你們就派人去我們。


    聽明白沒有?”


    三夥人兵分三路向目的地尋找。


    直奔酒樓的那夥得到信了,昨天他們結完賬以後,是幾個夥計幫忙送迴去的。


    具體誰是誰,他們不記得了。


    那夥沒辦法,扔下點辛苦錢,便轉頭往迴走。


    順著喝多路線那夥,基本上又是被打了一路。原因是那群店主,還以為又是來找茬的。


    楊星帶領的這夥,簡直是更加的倒黴。


    因為昨天主會場裏發生了惡性鬥毆事件,起因是一個大官的貼身玉佩丟了。


    按理說丟個玉佩不算什麽,也不會變成打架。


    好家夥,這一吵吵不要緊,不少人的東西被偷了。


    平時都是敵對關係的,現在這種事情一出,更像是仇人一樣。


    俗話說得好,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這已經從眼紅變成集體鬥毆了,各種茶壺茶碗都飛了起來。有的甚至開始了仙晶牌鬥法,真刀真槍玩了命了。


    這麽多人鬧事,尤其是這些達官貴胄們鬧事,直接驚動了南京城裏的五城兵馬司,以及南京大理寺衙門。


    大家都麻了呀,南京兵馬司和南京大理寺衙門聯合抓人,甭管有事沒事,都被抓了迴去。


    今天楊星帶著書生們來尋人,直接讓埋伏在這裏的官差給抓了迴去。


    楊星他們喊冤都沒有用,直接關進大理石大牢,準備隨時聽候傳喚。


    大牢裏除了打架的,還有在旁邊看熱鬧的,大家除了在一起喊冤,別的事情都辦不了。


    南京刑部尚書,南京大理寺寺卿以及南京都察院都禦使,三堂會審。


    眼看著一夥人接著一夥人被提走,過一會兒跟拖死狗一樣,被拖迴來。


    任誰能不膽顫心驚,任誰不得懼怕萬分。


    提著一輪又一輪,終於到了楊星和他帶了找陳光的書生們。


    大堂內,台下記錄的典吏,以及一些喊堂威的官吏,都累的不行。可是三司大人坐在正堂,絲毫不覺得累,台下的小官吏們,在累也得忍著。


    “傳俊才書院書生上堂!”


    楊星和一群書生被麻繩捆著手腕,剛進大堂沒走幾步,就被一旁的官吏給踢的跪在地上。


    “你踢我幹什麽?”


    “台上有三司大人正在問話,你們又不是秀才,憑什麽不跪?”


    “你……”


    楊星一行人,敢怒不敢喊冤。


    “台下的書生,我問你,昨夜亥時二刻,你們在那個區域?”


    “迴大人的話……”楊星剛要抬頭,又挨了一下打。


    “大人問話,不準抬頭,若是抬頭,按照刺殺朝廷命官論處。”


    楊星緊咬牙關,卻依舊不敢反駁。


    “迴大人話,草民與眾位師兄弟,早在點燈戌時就離開了外場,一直在福星樓飲酒,直到子時閉店,返迴客棧。”


    “可有何憑證?”台上的大官問道。


    “我們從外場贏了一場牌局,就離開了外場。自然有外場裁判作為記錄。


    另外,我們昨夜子夜時分閉店後,是福星樓的夥計幫我們喝醉的書生送迴去的。”


    “住在哪裏?”


    “西江客棧!”


    “傳福星樓老板夥計、西江客棧夥計,上堂問話。


    另派人將昨夜內、外場裁判記錄帳尋來,本官與兩位大人核驗。”


    帳目尋來比較簡單,雖然昨夜一番混戰,但好在外場裁判記錄帳冊並無大礙。


    反觀內場所有東西,已經被打的支離破碎,尋找起來比較麻煩。


    福星樓夥計聽聞之後,立刻啟程跟隨。


    西江客棧的夥計就有點傻了,眼迴頭一望,一群書生便圍了過來。


    “怎麽,我們書院被抓起來了?”


    “你們也是俊才書院的?”官差挑著眉毛詢問道。


    “正是!”


    “來,跟我們走一趟吧。”


    嘩楞嘎嘣,一套鎖鏈子將這群書生也給鎖了起來。


    浩浩蕩蕩一群人從街邊路過,周圍人都懵了,這是犯了多大罪過啊,抓這麽多念書人?


    路過昨晚上喝多闖過的地方,還有人撇臭雞蛋,撇爛菜葉,還有人撇石頭。


    到了大理寺堂上,三方人一對,的確證明這群書生是早早出了外場,然後又去了福星酒樓,隻到將近醜時才迴到西江客棧。


    雖然證據確鑿,但三位大人研究一番後,讓楊星等人簽字畫押,留下案底,便轟走了。


    快要出了大理寺,有官差給他們給攔住了。


    “大堂不種高粱,二堂不種黑豆。裏裏外外跑壞一雙鞋,也得老子們自己去買。


    有錢的掏錢,無多有少的,拿出幾個字讓我們哥們幾個花花。


    要不從的話,你們就等著吃板子吧。”


    “你們這是搶劫,你們這是強盜,你們這是犯罪。我要會堂上,見三司大人。”


    一個書生說話,所有書生都應承著:“對,我們去見三司大人,讓他們評評理。”


    沒想到人家不急也不惱,直接貼著他們詢問道。


    “你們鬧吧,你們去吧,我也不攔著。


    不過你們可要想好了,這二進宮的戲唱完了,你們還能不能走出這扇大門。


    還能不能考上舉人,就靠你們的了。”


    眾書生牙口無言。


    “你們可要想好了,現在可是我們哥幾個要。等會兒刑部哥們和督察院的哥們來了,可就不是這一點點了。”


    麵對官差的無理要求,楊星真的恨不得給他按在恭桶裏揍一頓。


    可想了想水兒,想了想廟裏的弟子,楊星忍了。掏出幾兩銀子,便被放行。


    於是,找到陳光以後,連夜離開南京城。


    站在船尾,看著滿天星鬥和燈火輝煌的南京城,內心百感交集。


    南京城裏的一切已經結束,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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