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取下簪在發髻上的金步搖,別在了趙迎春的發間。“這隻鸞鳳金步搖,是娘親早年的陪嫁首飾,本準備讓我未來成婚時配戴的,如今妹妹先有喜訊,姊姊將之贈與妹妹,祝妹妹予太子爺鸞鳳和鳴。”


    突然趙迎春的微笑僵在嘴角,要迴避已來不及。


    她從小對金子過敏,隻要一配戴上金飾,全身必定立刻起疹子發癢,這過敏症僅有少數人知道,她記得之前曾經告訴過趙懷落。


    趙懷落如今故意將這金步搖,插在她的頭上,擺明是要她當眾出醜。


    果不其然,趙迎春全身上下,瞬間爬滿了紅色疹子,一張白皙精巧的臉蛋,頓時變得像貓爪撕過般,又紅又腫。


    趙迎春又羞又怒,全身奇癢無比,忍不住像猴子一般,上下抓撓。惹的幾乎全屋子上下,都在暗自竊笑。


    小榴總算明白,小姐臨出門前更換頭飾的用意。本來憋悶委屈的她,心頭總算是舒展開來。。


    隻見上官雪氣衝衝的跑過去,將趙迎春頭上的步搖躑在地上,用絲帕掩著趙迎春的臉,匆匆離開了廳堂。


    廳中,有人一臉茫然,有人心中暗自過癮,有人卻爆出了笑聲,堂上的老夫人,則是一臉無奈的搖頭歎息。


    迴去的路上,小榴不斷興奮的說著:“大小姐這次總算出了一口惡氣,還順便幫我報了仇。”


    趙懷落恍若未聞,她正琢磨著顧城傳遞過來的訊息。紙上畫著一個人,手指比向落日,她看懂是諧音“指婚”的意思。


    今日在侯府,算是巧妙化解顧戰所設之局。但若他的下一步,是請求皇上賜婚。那麽聖旨一出,她趙懷落不嫁便是抗旨。


    顧城會傳遞這消息給她,顯然是東宮設宴中,顧戰向他提及此事,而他被迫接受請托,促成兩人姻緣。


    顧戰必是要他拜托弘親王,進言懇請皇上賜婚。


    顧戰一定以為,她與太子爺有染一事,整座侯府現已人盡皆知。


    隻要他承認兩人的男歡女愛,是情投意合,兩情相悅。再加上弘親王幫忙推上一把,皇上肯定會同意兩人婚配。


    至於侯爺本就有意將大千金許配給他,如今鬧出這事,正合他意。頂多為了顧全兩個女兒的名節,再請求皇上打破慣例,將兩女同時嫁入東宮。


    如此侯府雙喜臨門,與皇室的關係更深一層。而那顧戰,更是樂得享盡齊人之福。


    趙懷落絕對不會讓他計謀得逞。


    迴到寢室,她命小榴準備紙硯,然後從袖中取出一隻哨子,吹了一聲,方才那隻白鴿竟應聲飛入,乖乖地停在案頭上。


    小榴看著大小姐在紙上寫了個魏字,又畫了一個圓,然後折疊起來,圈在信鴿腳上,雙手一送,白鴿便飛得不見蹤影。


    她覺得大小姐最近行事神神秘秘,又經常魂不守舍,猜想莫非是有了情郎了。


    顧戰下朝之後,臉色很是難看。他怎麽都沒有料到,今日早朝一開,即被參了一本,導致自己精心策劃的賜婚戲碼,根本無法上演。


    後又有朝臣上奏,說侯府上下,都在為二小姐與太子的大婚做準備,請求皇上莫要將太子治罪。讓顧戰更是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


    時值盛春,是東宮園子禮的花,開的最繁麗的時節。波斯舞娘身著彩衣,手提竹籃在園中采花,婀娜的身姿穿梭於花從間,像一隻翩翩起舞的采蝶。


    如此佳花美人,猶如一幅賞心悅目的春景圖,任誰都不忍摧折。


    然而顧戰踏入園中,見到此情此景,不問青紅皂白,就對波斯舞娘一陣拳打腳踢,最後竟命人將她關押大牢。


    這女人是他花了三千兩銀子,從人口販子手中買迴,再動用權勢,讓她無須按宮律經由選拔,便可列入舞姬名冊。爾後再名正言順的帶迴東宮。


    誰能料想得到,她竟會是敵國派來的細作。


    他行事一向謹小慎微,就連當時協助捏造名冊的宮人,也支付一筆錢財,將他遣散出宮了。


    是誰有這閑功夫,特意去調查一名舞姬的來曆。


    堂堂一國太子,宮中居然窩藏敵國奸細,滿朝百官會怎麽想。


    假設他顧戰是知情的,那將來繼承大統後,天下豈不要被他給賣了。


    倘若他不知情,將來要繼任國君的人,居然為了貪戀女色,私下買賣人口,還營私舞弊,將不知身份的人帶迴宮中。


    如此無德無能的人,若將來天下交到他手中,恐怕國祚堪悠。


    他顧戰的名聲,旦夕之間,竟因此跌落穀底。


    讓他最氣惱的,是朝中膽敢彈劾他的,竟是一位剛上任不久,連官椅都還沒坐熱的,區區六品監察禦史。


    要不是太子黨的朝臣替他求情,加上父皇的縱容溺愛,準予他戴罪立功,主審調查此案。他早就被交由宗人府關押候審,哪能像這樣大搖大擺的迴到東宮。


    他將衣袍用力一掀,就座殿上,即命人傳太子黨諸員密會。


    他首先要調查的,便是這位吃了豹子膽,名喚嚴律的芝麻綠豆六品小官,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幸好他這東宮太子平日雖沉迷女色,經營黨派勢力卻從不懈怠,那個覬覦他太子之位的幕後指使者,這次占不了太多便宜。


    就在他轉動著手指,沉思對策之際,東宮的禁衛捧著一隻奄奄一息的信鴿,進殿來報,說已見這隻信鴿,幾次從東宮上空飛過,覺得可疑,便射下來。


    顧戰接過信鴿一看,腳上果然係著紙條,他將字條取下,攤開來看,臉上瞬間露出一抹詭譎難測的微笑。


    他一定要將此人揪出,除之而後快。


    趙懷落一出侯府,隨即發現後頭有人盯梢,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派來的。


    他沿著侯府的邊牆踽步而行,接著轉入彎曲的小巷弄中,拐了七八個彎後,加快腳步繞進大街。


    這是王城最繁華熱鬧的街市,寬敞的街道兩側店舖林立,茶樓酒肆擠滿了人。街上更是車水馬龍,人聲雜遝。


    趙懷落穿梭在人群之中,以為已經擺脫了盯梢者,但迴頭一看,竟發現一個人影鬼頭鬼腦的閃入人牆。


    她加快腳步疾走,又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拐進一間商舖。


    那盯梢者看來身手不凡,輕輕鬆鬆的跟上了她,也尾隨著進入商舖。


    但商舖內,除了伏在案上打盹的掌櫃,裏頭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那滿臉兇相的歹徒,自腰間抽出一把刀,架在掌櫃的脖子上,嚇得那掌櫃從桌上跳了起來。


    “說,剛才進來的那個女人躲到哪裏去了。”歹徒厲聲問道。


    掌櫃的屁滾尿流的答道:“小的不知道有什麽女人,小的從剛剛到現在,隻看到大俠您一個人進來過。”


    “再不說,信不信我割斷你的喉嚨。”那歹徒說著,又將刀往掌櫃的脖子逼近了一寸。


    就在這時,聽見“錚咚”一聲,一顆石子從門外疾射進來,不偏不倚的彈在刀鋒上。


    那歹徒被震的手一鬆,整個人向後跌退三步,刀便跟著應聲落地。


    門外風度翩翩地走進一個男子,身形頎長,麵如冠玉。身後跟著一位穿著勁衣的護衛。


    掌櫃的一見到那男人,趕忙拔腳跑到他身後,嘴裏喊著:“大少爺,救救我。”


    那大少爺盯著歹徒,緩緩說道:“我是忠勇侯家的大少爺趙守正,這間是侯府旗下的商行,是誰敢在這裏鬧事。”


    那歹徒一聽,腳步一提,整個人便像隻箭般,朝窗外飛掠出去,轉瞬間即不見蹤影。


    護衛拔腿正要追去,裏麵一個聲音喊道:“不用追了。”


    隻見趙懷落從後麵掀簾而出,對趙守正輕輕一福,說道:“多謝大哥相救,若不是大哥恰巧趕到,妹妹還不知能如何脫困。”


    趙守正略擺了下手,身後的護衛隨即向前遞出一個包袱。


    趙守正溫和的說道:“然兒你現在行事,皆需格外小心,等會先把這套衣服換上,再走出門吧。”


    然後欺身前去,在趙懷落的耳邊說了一些什麽,趙懷落點點頭,便接過包袱又走進簾內。


    “百花樓”是座落在城南街尾的娼技坊,其陣容規模,雖比不上專門招待王公貴冑的“集芳苑”,但恰如其名百花盛開,樓中的姑娘,都是精心挑過的,花一般的貌美。


    而且裏頭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是較不那麽顯擺的富家子弟,經常流連的所在。


    百花樓主齊牡丹,年輕時曾是此間的紅牌,積攢夠恩客的銀錢後,便將整座花樓買下,從此賣笑不賣身。


    但今日卻有一個披頭散發的醉漢,看上了這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的百花樓主,在桌上擺了一大袋黃燦燦的金子,聲稱隻要她睡一宿,整戴黃金就全都屬於她。


    齊牡丹癡癡望著這足以買下整間百花樓,亮晃晃的赤足真金,一時竟不知如何決定。


    突然座間一位身著素白長衫,麵留髭須的男子站了起來,對著這醉漢說:“齊樓主今日我包下了,老兄你請改日再來。”


    那醉漢哪肯聽從,大聲嚷嚷道:“你憑什麽本事包下她,本爺今天就要定了她,看你拿本爺怎麽辦。”


    花樓裏的客人聽到這嚷嚷聲,都以為有好戲可看,紛紛放下手邊的姑娘,走過來圍觀。


    沒想到這白衣男子竟迴答道:“我不拿你怎麽辦,我隻要你跟我過來一趟。你敢不敢?”


    “我陳三郎天不怕地不怕,有什麽好不敢的。”醉漢大著舌頭說道。


    那陳三郎於是搖搖晃晃,跟著白衣男子上樓去,走進一間廂房後,門隨即被緊緊關了起來。


    圍觀的人噓了幾聲,便哄然四散,又迴到各自的姑娘身邊。


    廂房內,白衣男子突然扯下臉上的胡子,指著醉漢哈哈大笑。“沒想到三爺你的演技還挺不賴的。”


    那醉漢也好似醒了過來,整個人居然正經了起來,抱拳說道:“柳大小姐見笑了,委屈柳大小姐陪在下演這出戲。”


    趙懷落扯下髭須,走到幾前,替顧城斟了一杯茶說:“現下草木皆兵,為了掩人耳目,我們隻能這樣見麵了。”


    “多謝柳大小姐出謀劃策,替本座解除危機。”顧城理了理頭發,接過趙懷落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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